第3章 靜靜的生活1(第2/4頁)

這一年來做的都是聲音的夢。聲音冷酷而古怪、又笑又吼又慘嚎。聲音在我腦中肆意騷擾我的神經、感情。我疲勞不堪。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告訴馬梧關於我的夢。

馬梧買了"瑪凱吉"的巧克力送我。系著白色緞帶。"瑪凱吉"是我喜歡的咖啡廳。

用冰過的葡萄酒配魚,不著邊際地聊著一天發生的事。艾柏特、帶狗來的客人、美國人協會------是一群因為先生工作而旅居米蘭的美國太太團體。

可是我知道馬梧想著別的事。用叉子叉起小魚,靈巧地送進嘴裏,不時喝口酒,其間還巧妙地開著玩笑,即使如此,他還是和平常不同。

"再煮些通心面吧?"明知答案,還是問了。

"不用,已經飽了。"

卡洛裏已經超過啰,說著,馬梧做個鬼臉。

冷靜、沉穩且有正確判斷力的馬梧心緒不安,這一點讓我胸口一緊。但是,我知道馬梧什麽也不會說。

"要吃什麽水果?"

到臥室吃吧!馬梧大概會這麽說。這種日子的馬梧一定會和我做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定擁有我似的。我想告訴他,我哪裏也不去,所以你放心,可是我說不出來。

做愛之後到廚房洗好餐具,就一個人喝著咖啡。時間已晚,顯然音量過大地聽著舒伯特。皮裏斯彈的鋼琴。D940號是我從小就著迷的曲子。清澈冷冽觸動心靈的幻想曲。深藏在內的瘋狂的旋律籠罩夜裏的廚房和我。黑與白的棋盤圖樣瓷磚、地板的大理石花紋、黑鋼管椅子。在性愛之夜,四肢慵懶和奇妙的身體輕盈中,我久久不動。落地窗的小陽台外,暈黃色的月亮出來了。

星期四,照例是四個人一起去看電影。看許久沒看的美國電影。哈維·凱特主演的片子。路卡喜歡哈維·凱特。丹妮耶拉說這個人變了。看完電影去吃飯,飯後喝酒。

丹妮耶拉和洛卡是迷人的一對。外表毫無相似之處的兩個人,她初次為我介紹時,我很驚訝。嬌生慣養的丹妮耶拉和不良知識分子路卡。喝著飯後酒,他們每隔五分鐘就接吻一次。

------我覺得你對馬梧很冷淡。

上個星期,丹妮耶拉這麽跟我說。我和她在霍斯特各自幫她爸爸和馬梧選禮物的時候。

有時候我真為馬梧難過。

丹妮耶拉鼓著腮幫子。

丹妮耶拉當然不知道。我愛馬梧,不能因為沒有每隔五分鐘接吻,就說我對他冷淡。

"嗨!"馬梧盯著我的臉,"不喝酒嗎?"

"正在喝啊!"說著,我碰觸酒杯。感覺到桌子斜對面丹妮耶拉的強烈視線。

星期五,醒來時,馬梧已經出門了。淋過澡,到青蛙中庭。低垂的天空。仿佛就要下雨了。木蓮的新綠水嫩嫩的。灰色的天空。四棵小綠樹。我坐在石欄杆上看書。輕柔的風拂過額頭。

一個小時後,雨的甜味搔著鼻尖,細細的雨飄落下來。土壤立刻冒出味道。合上書本,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雨。讓一片片嫩綠如煙的木蓮葉子顫抖的雨。

回到家裏,洗個熱水澡。輕搖的空氣纏繞身體,聆聽打在排水管上的雨聲

下午,寫信給菲德麗嘉。屋外下著雨。謝謝你前些天招待的美味午餐。你的菜讓我想起小時候的心情。

還記得你曾經罵過我嗎?把書放下!嚴厲的聲音。就是像這樣一個下著霧雨的安靜下午、放學後在你家中、請我吃點心時。實在是那天從學校借回來的書太有趣了。讓我專心地沉溺其中。

那是我學到了"書蟲"(Topo di biblioteca)這個詞。

並不是和"美國男人"交往後受到影響,我現在正在看亨利·詹姆斯。

最後,我簽上Aoi(譯注:"葵"的日文發音),折好那張藍色信箋。

傍晚時,馬梧從辦公室打電話回來,笑著說:"下雨了,心情怎麽樣?"

"別太寵我!"我望著窗外的雨說。

"習慣寵你了。"

馬梧總是這麽溫柔。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因為店裏折扣促銷而忙碌。賣掉躺在盒子裏一年不動的瑪瑙耳環。一位有著漂亮白金色短發的四十多歲女人買的。

賣掉珠寶時,心情總是怪怪的。我總是先想象買者的房間。想象她收藏珠寶的地方。然後,想象她站在鏡前戴上珠寶的樣子。是特別的時候才戴嗎?還是當作皮膚的一部分隨時戴著?或者也戴著去旅行呢?

我或許不是喜歡珠寶,而是喜歡穿戴珠寶的女人的生活,還有買珠寶的女人的生活、有人送珠寶的女人的生活。

夏天的空氣日益濃厚。櫥窗外的街道也添上明亮熱鬧的顏色。廣場上有賣冰淇淋的攤販,直筒線衫配短褲的人們享受短夏似的在大教堂廣場上曬著身體。

好漂亮!莊嚴、宏偉。建築本身就是雕刻。

了不起!

還是有歷史的。基督教文化氣息遙遠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