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六章 山河一色(第4/5頁)

銀杏道:“奴婢以為,世子將來是要繼承信王王位的,眼下雖然沒有得寵的姬妾,可日後必定是有。與其讓那些人奪了夫君的寵愛,倒不如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世子既然喜歡姑娘,世子王妃只要與姑娘聯手,何愁那些個女人興風作浪?”

綠萼看了我一眼,呵斥銀杏:“世子王妃與姑娘多年的情義,怎會用如此心機待我們姑娘?你說的這些心思也太齷齪了些!”

銀杏一凜,忙道:“這……奴婢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姑娘別怪罪。只是……”她擡眸覷著我的面色,愈加小心,“除了這一條,奴婢當真想不出世子王妃為何非要讓咱們姑娘嫁給世子了。”

我笑嘆:“罷了。我們在這裏胡亂猜,都是枉然。”

銀杏忙道:“當年在宮裏,姑娘連皇妃也不做,又怎會去做一個親王世子的側妃?依奴婢看,姑娘當快些出京,否則像越國夫人一般,恐怕官媒就要找上門來了。”

我笑道:“銀杏說得不錯。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離開京城,那便越快越好。只怕遲了,事情越來越多,便走不了了。”

綠萼道:“姑娘微服出京,別的不怕,只怕路上會遇見歹人。奴婢以為這事急不得,須籌備妥當了才能起行。”

我笑道:“說得有理。若去繁華富庶之處也就罷了,西北河北,還是要小心些才是。那就把宮裏帶出來的火器都帶上,再讓朱雲配些彈子火藥,也好防身。”

綠萼掩口一笑:“就知道姑娘惦記著那些火器。”

我嗯了一聲,淡淡道:“不錯,別的火器也就罷了,那柄雙管銃是一定要帶上的。”

仿佛從正門走到堂屋的片刻,天就黑了半截,於是吩咐擺膳。剛剛坐下,還未提起竹箸,便聽見一陣又快又重的腳步聲。小錢忽的掀開簾子,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好一會兒才站定。綠萼一面為我盛湯,一面笑道:“錢管家日理萬機,遊刃有余,今日怎的如此慌張?”

小錢喘著粗氣,滿臉通紅,眼中卻全是狂喜之色。我又是詫異又是好笑:“究竟怎麽了?慢慢說。”

小錢顫抖著雙手,把手心裏皺成一團的白麻帕子一邊慢慢展開,但見是一枚黃澄澄的三才梭。我摸一摸頸下,這才想起我今日並沒有戴三才梭。於是笑道:“你怎的將我的三才梭拿出來了?”

小錢顫聲道:“大人仔細瞧瞧,這並不是大人的那一枚。”

我拈起那枚梭,這才發現上面並沒有穿絲帶的小孔,並且比我的那枚更新更光亮。“的確不是我的。究竟是哪裏來的?”

小錢道:“才剛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自稱劉钜,在外求見。奴婢見天晚了,讓他明日再來,他便給了奴婢這個。”

仿佛從記憶的最深處傳來一絲觸動,然而我又實在想不起這“劉钜”究竟在哪裏聽過。綠萼道:“劉钜……奴婢似乎在哪裏聽過。”

銀杏道:“奴婢從未聽過這個人。”

我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自近來之事,回溯到徐嘉秬與紅葉的死。再睜眼時,天已全黑了。“我想起來了。當年文瀾閣的韓管事和他的娘子有一個遺腹子,就叫作劉钜。那時他還只有十一二歲,如今十八九歲,這年紀也對得上。”

小錢恍然大悟:“是是是……就是這個劉钜。大人命奴婢接濟韓管事的娘子和那孩子,不但將韓管事留下來的銀子都交給了他,還添了一百兩給他。如今想來,這劉钜的確有一些眼熟。”

綠萼笑道:“奴婢明白了,因為姑娘當年對他母子有恩,所以這孩子便知恩圖報。隨周貴妃學藝有小成,便回京來打聽究竟是哪位貴人給了他們母子那麽多銀子。這才在景靈宮救了姑娘的性命。”

小錢一拍手道:“正是如此!”

銀杏笑道:“姑娘就像秦穆公赦免了盜馬的人一樣,是好人有好報。”

好人有好報麽?那我做的那些惡事,又幾時得報?事情已過去了數年,我反倒不急:“‘善敗由己,而由人乎哉?’[21]找了幾年找不到,今日卻來了。那就快請劉公子進來坐。再備一桌酒菜,既是故人之子,自然要好好飲幾杯了。”

不多時,小錢引了劉钜進來。但見他身材修長,俠骨青衫,眉目疏朗,俊逸如松。雖非出身望族,卻有一股迥然不同於尋常公子的清貴之氣。他的長劍和暗器囊袋,都在入二門前交予小錢。他彬彬有禮,上前一揖:“劉钜出師下山,特來拜見君侯。劉钜謝君侯贈金養母之德。”

銀杏和綠萼都在我身後暗笑。銀杏悄聲道:“還挺俊的呢!”綠萼橫了她一眼。

我笑道:“劉公子不必言謝,那都是令尊的遺物。”

劉钜大約想不到我還能記得他的名字和出身,不由一怔:“雖然是在下生父的遺物,也虧得大人費心送出宮來。若母親沒有這些銀兩度日,在下也不會放心出京,更不會遇見恩師,學得一身本事。究本溯源,都是大人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