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六章 山河一色(第3/5頁)

當年高旸還在禦史台北獄的時候,信王府的姬妾宋氏為了讓自己的庶子取代高旸,妄圖將我與高旸小時候的事告訴慧貴嬪。幸而啟春及時發現,杖斃了宋氏一主二仆,這才避免橫生枝節。也許她連當年在大長公主府的後花園,薔薇架下私許終身的事都知道了。我笑道:“妹妹一直很好奇,姐姐究竟是如何發現宋氏的圖謀?又是如何將她主仆杖斃的?”

啟春一怔,隨即面有難色,似乎極其不願回憶這段往事:“妹妹不問,我險些忘記了。當時王妃病得厲害,宋氏來侍疾。我見她心不在焉的,水也灑了,藥也拿錯,便提醒了她兩句。誰知她看著我的目光像是要吃了我一般。王妃告訴我,從前世子因為她對主母無禮,罰她下了馬廄,還曾羞辱過她。想是她心懷怨恨,所以這般看我。”

高旸第一次接我出宮回家的時候,曾讓宋氏伏地做我的肉凳,被我嚴詞拒絕。“是曾羞辱過。”

啟春道:“莫非妹妹知道此事?”

我嘆道:“都是許久以前的荒唐事了。”

啟春也不追問,續道:“雖然王妃意圖息事寧人,我的心卻隱隱不安。於是我派人潛入她的居所監視,這才發現她的圖謀。她原本只是想讓先帝痛恨世子,令世子死在禦史台北獄,自己的兒子好取而代之。可是她這樣愚蠢的人怎會明白,她的舉動會毀掉信王府。先帝最戒備信王府,若知道世子與妹——”她停一停,仿佛在整理自己驚魂未定的思緒,“先帝如此喜愛妹妹,妹妹尚且兩度入獄,身邊的人被查問用刑。倘若知道妹妹與信王府有密切關聯……我左思右想,只好借口她侍藥不謹,將她杖斃,以絕後患。”

我嘆道:“姐姐雖然自幼習武,卻從未蓄意傷過誰。”

啟春笑意苦澀,透著事過境遷的慶幸與後怕:“我本來想,告誡她一下也就罷了,只是當時王爺整日飲酒,王妃病著,世子又在獄中。我實在不敢冒險。”

啟春不但救了高旸,也救了我。若宋氏的圖謀得逞,漱玉齋的死傷又何止小錢和芳馨?我站起身,深深拜下:“玉機當時被禁足,困守漱玉齋,一籌莫展。若不是姐姐當機立斷,玉機焉有今日?多謝姐姐救命之恩。”

啟春扶起我,目中淚光隱隱:“好妹妹,你知道我的心就好。今日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我願與妹妹共侍一夫。”

我嘆道:“姐姐當年為著世子的三心二意,曾負氣出走,又讓世子寫下休書。如今倒願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玉機不明白。”

啟春微笑道:“若是別的女子,自然不行。可你是我的妹妹,那便無妨。”

我這才稍稍放下戒備之心:“多謝姐姐的厚愛。玉機……不願嫁給世子。”

啟春道:“這是為何?妹妹難道不知,世子如今還是惦念——”

我斷然道:“姐姐!”啟春愕然,只得閉口不言。我嘆道:“姐姐,那是小時候的事了。玉機在宮中十一年,人事繁蕪,早就不記得當年的事了。更要緊的是,我看重與姐姐多年的情義,不願輕易葬送了。”

啟春道:“我不是那等無知妒婦——”

啟春說親的口吻似乎有些急切,不似方才說起在西南之事時的爽朗豪氣。我笑道:“姐姐若沒有別的公子說給我,那此事便不必再議了。”

啟春一怔,只得道:“也罷。往後的日子還長,妹妹慢慢想不遲。”

我正色道:“我知道姐姐並非試探我,我也不是一時裝腔作勢,日後半推半就。這件事不必多想。姐姐若再說此事,我只有下逐客令了。”

啟春忙道:“罷罷罷,我不說了便是。好端端來看望妹妹,倒惹得妹妹不快。是我的不是。”

我嘆道:“我明白姐姐的好意,不忍見我一世孤獨。但我並不覺得孤獨,日後也不一定非嫁人不可。姐姐就不必為我費心了。”

啟春的臉上有敗落的頹喪和尷尬:“這也好。好容易得了些自在,何必又嫁個人拘束自己。妹妹高興便好。”

晚膳前,啟春與安定回府去了,我親自送出正門。不知何時落了幾點小雨,青石街道上濕漉漉的,車馬行人倒影參差,似在未知的那一世裏行色匆匆。燈稀稀疏疏地亮了起來,在地上映出大團的青紫,幽冷而靜謐。遠處一道長長的浮雲,透著暗昧不明的赤色。天色沉悶,心也是沉悶的。

還未回到正屋,綠萼便迫不及待道:“世子王妃當真是奇怪,好好一個女將,竟然也喜歡做媒人。還是給自己的夫君說媒。她明明知道世子一直喜歡姑娘,還想姑娘嫁給世子,真真莫名其妙。”

未等我回答,銀杏便笑道:“奴婢卻覺得世子王妃並沒什麽錯。”

綠萼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駐足笑道:“這話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