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六章 山河一色(第2/5頁)

我頓時想起當年啟春與昱貴太妃邢茜儀在粲英宮比劍的情形。如今想來,啟春劍勢淩厲,邢茜儀華而不實,白虹劍削斷了蟬翼劍,啟春還有余力特意做出平手的局面,可謂高下立判。只要她手持利劍,自是高枕無憂。“以姐姐的劍術,三招之內,足以刺中那牟亦的咽喉。”

啟春掩口一笑:“我因懷著孩子,不敢過分用力。因此用了六招,才將他的護心鏡刺穿。誰知牟亦惱了,拖了棍棒過來,還要再打。於是二十三招後,我削斷了他的棍棒。最後他又換了鐵叉來,當時我連戰兩場,已經有些吃不消了。鐵叉是長大的兵器,又鋒利。想來這一場,沒有百招,是拿不下他了。”

綠萼忍不住嫌惡道:“這牟亦也太可惡了!”

啟春道:“當時我已下定決心,要與他死戰到底。誰知世子挺身而出,將我護在身後。當時牟亦的鐵叉離世子的咽喉不過半寸,默然對峙中,那鐵叉也一分分近了。”雖然在說一件驚險的往事,她的語調卻充滿了甜蜜與柔情,“當時的情形,已容不得我再魯莽一次。我心中焦急萬分,不知如何是好。他卻不動如山,巍巍無懼。”說罷微微出神。我從未見過啟春如此嬌羞與沉浸的模樣,遂與綠萼相視,忍不住偷笑。“好在牟亦主動放下鐵叉,我這才松了一大口氣。”擡眼見我和綠萼的神情,不禁雙頰微紅。

我笑道:“那牟亦定是真心傾慕姐姐劍術玄通,又感世子情深義重,所以才帶著周遭十山三百六十洞,都一齊歸順了。”

啟春笑道:“說起來,也是僥幸。我當時真怕牟亦狂性大發——”

我忙道:“世子待姐姐的真心真情,別說牟亦和他的陽苴咩城,就連上天也會感動的。”

啟春的臉更加紅了:“你的嘴也和采薇一樣壞了!”

我笑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所謂‘勝而後和,威德兩全’[19],姐姐為國立功,玉機代姐姐高興。”

啟春忙轉了話題:“說到為國立功,你的帝師之號,也不是白給的。”

我笑嘆:“姐姐‘蠻荊來威’[20],乃是保家衛國。我不過保傅寵嬖之流,不能與姐姐相較。”

啟春一怔:“保傅寵嬖?妹妹這樣說,便是說自己和當年驅趕出宮的王嬤嬤一樣麽?”

乳母王氏是我初入宮時,高曜身邊最貼心的乳母。當年曾是我最大的煩惱,如今提起,不過一抹雲煙。我不禁慨然:“時至今日,姐姐竟還記得王嬤嬤。”

啟春道:“如何不記得?當年為了她,你也費了不少心思。妹妹的耐心頗好,依我的脾性,定不能容忍她這麽久。”

我嘆道:“玉機出身卑微,怎能與姐姐相較。”

啟春懇切道:“你雖然出身低微,但我一見妹妹便知妹妹不是久困之人,將來必有出頭之日。我從未有一分一毫輕視妹妹。果然我的眼光是不錯的。”

我感激道:“多謝姐姐。”

啟春道:“我聽妹妹的兄弟提起,妹妹想出宮遊歷?”

我笑道:“讀萬卷書,也該行萬裏路。姐姐當年出京遊歷,妹妹羨慕極了。姐姐可不能攔著我。”

啟春道:“我怎能不知妹妹的心意?我也並非想攔著妹妹。只是……妹妹難道從未想過嫁人麽?”

我笑道:“出宮前,太皇太後險些給我指了一門婚事,妹妹堅辭,這才狼狽出宮。莫非姐姐也要為我說一門親不成?”

啟春關切道:“好妹妹,不論你在宮裏如何得先帝的恩寵,先帝既然不在了,妹妹年紀輕輕的,倒由著自己孤獨一世麽?我聽說那史易珠萬幸被放出宮來,又封了越國夫人,這才幾日,就有官媒往她家說親去了。妹妹也要好好想一想才是。”

我根本無心嫁人,聽她的話,又感激又好笑,遂佯作正色道:“好吧,那我便聽一聽姐姐要為我說哪家的公子。”

啟春緩緩飲了一口茶,揮一揮手,令乳母帶著安定縣主退了出去。不一會兒,紗窗外響起安定糯脆的笑聲。啟春微微沉吟,似從女兒的笑聲中吸取了勇氣,這才擡眸緩緩道:“我要為妹妹說的佳公子,便是信王世子高旸。”

我見她遣開乳母丫頭,便知事不尋常,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她的答案會是高旸。我先是詫異,繼而戒備:“姐姐莫不是在與我玩笑?世子是姐姐的夫君。”

啟春微微一笑,不徐不疾:“事關妹妹的終身大事,我如何能拿來玩笑?”

我低了頭思忖片刻,始終不得要領。啟春也不催促,只端著茶盞,凝神傾聽窗外的笑語。我微微冷笑:“才剛聽姐姐說了許多伉儷情深的話,這會兒姐姐就讓我嫁給世子。恕妹妹愚鈍,不明白姐姐的好意。”

我冷淡的態度似在啟春的意料之中。“妹妹別誤會,我告訴你這些話的意思是,世子待我尚且如此,待妹妹只會更好。”我默然。她又道,“妹妹與世子自幼相識,這些年,他的心思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