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負江山不負卿(第3/6頁)

“是嗎?”徐惠幽幽開口:“若只平常一戰,陛下又何須禦駕親征?”

李世民一怔,隨即嘆息:“惠,高麗已有不臣之心,而雉奴性子軟弱,朕若不為他解去後顧之憂,只恐日後生亂,再者……朕亦要為太子做出表率,為人君者,必要剛柔並濟!”

徐惠擡眼,望帝王一臉嚴峻,便知,他心中亦是沒有把握的:“可是陛下,您龍體才愈,實在不宜……”

“不要說了。”李世民輕輕放開她,轉過身去。

徐惠卻上前一步,言語中,憂慮深深:“陛下,遼東之難,惠亦有耳聞,再者如今百姓安樂,又何必耗損民力……”

“不要說了!”君王語色已現不悅。

徐惠稍頓,猶豫之下,仍舊開口:“陛下,您亦是遠離沙場多年,如今更貴為一朝天子,身系家國,萬一……”

“你說朕會敗嗎?”李世民豁然轉身,精銳龍眸有微光暗度:“朕南征北討、橫掃內外之時,恐你還未曾出生!”

徐惠心上莫名一痛,神色卻不被所動,更有淩厲之勢:“是,可妾亦了解,陛下對內鏟除各路豪傑、對外使得四海臣服,乃大唐不敗的神話,故被尊為天可汗,亦是如此,妾奉召進宮,方無怨無悔,想著,這樣的英雄,哪怕只看上一眼,今生也再無所憾,否則以妾之意,便是寧死也不會入宮!”

李世民面色稍緩,凝視著她;“所以呢?”

徐惠沉一口氣,繼續道:“妾有幸蒙得陛下寵愛,便……便要萬事以陛下為計,於陛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可是於妾,天下,便只陛下一人而已!”

不覺震動,眼前女子靜淡容顏,突而泛起淡淡潮紅,卻猶自倔強地望著他。

不可否認,此言此語生動,可是……

李世民垂眸,斂去眼中流淌的感動,終是狠狠回身:“所以,你更要信朕才是!”

“陛下……”

“不要說了!”李世民錯身而過,拂動燭火幽幽欲滅,那背影,猶若山巒挺立,卻早已不復往昔的巍峨:“女子……不幹國政!”

一句,幾乎穿透徐惠心腸!

女子不幹國政!她如何不知?如何不懂?可是……

“陛下……”

“朕說過,不要再說!”聲音愈見肅厲,向前而去,徐惠不禁追上兩步,拉住那紋龍衣袍,李世民身子一頓,目光微微一側,終究甩袖而去……

徐惠突感身子一軟,不知為何,她總有隱隱不安,忐忑在心,頹然跌倒在清涼的青磚地面上,晃亮的燭火幽幽搖動,搖映著女子眼中的悲傷。

可是……不過出征,她為何悲傷,她卻說不清楚,只是那心裏的痛,無法言喻!

緩緩回眸,望那龍桌案邊,垂下一絲錦繡的綢帶,那是系著他珍若生命的畫軸的絲帶。

徐惠冷冷牽唇,心底不禁疼痛加劇——

先皇後,你也贊同他拖著這般虛虧的身體禦駕親征嗎?

以你們情之深重,你不會的,是不是?

可若是你……卻定能勸住他的,對嗎?

想著,不覺淚下,忍淚閉目——

我,終究不是你!

四月癸卯,誓師於幽州,大饗軍。

六月,李世民兵發洛陽,以伐高麗。所過之處,風煙席卷。

自那晚後,李世民再未曾召幸於徐惠,她亦再未見過他,出征之日,她只是對窗凝望,雙手合十,祈願他平安歸來。

又是一年木槿飛霜,不知再見他時,該是哪般時節?哪一朵花在盛放,哪一朵花在凋敗……

六月已未,大敗高麗於安市城東南山,起初,捷報傳來,她便覺自己擔心許是當真多余,但,時至七月,李世勣進攻安市城,至九月仍不克。

天寒地凍,草木幹枯,人困馬乏,糧草無繼,力不能再續。

終於癸未,下詔班師!

此戰,共攻克十座城池,殺高麗軍四萬余人,唐軍將士損有兩千余,若說是敗,倒也不盡然,若說是勝,卻沒能最終堅持攻下高麗,但,左右權衡,終究是敗了,巍巍天國,與敵對峙不下,縱是已將對方逼入絕境,終究未能攻克,且,耗損民力財力甚巨。

徐惠聞之,心內卻不知該喜該愁,這一戰,耗損巨大,聽聞陛下因惡水窮山患疾,狀況不明,她卻只能在此默默地等待。

丙辰,皇太子迎謁於臨渝關。

貞觀二十年三月,海棠花飛屑如雨,紅白交錯,紫落繽紛,車駕於片片花飛中,抵至京師。

徐惠聞聽,對鏡梳妝,撚一支帶露芙蓉花,斜插雲髻,芙蓉嬌顏,美人如玉,只是那容色略顯蒼白,薄薄敷一層胭脂,亦不可遮掩近一年來的憂懷在心。

纖指撫上消瘦的容顏,不禁一嘆,想想他臨走之時的不歡而散,卻不知如今,是否……願意見她?

仍是擇了清素的綾緞針秀隱花寬裳裙,月白的顏色,抹衣桃花飛亂胸前,對鏡再望,除卻眉心的一點淡愁,美人宛然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