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欲含苞風欲摧(第5/6頁)

說著,睜開眼,睨著無忌:“朕知,青雀定是不可立了,然雉奴性子柔軟,難堪大任。”

微微坐起些,那望著無忌的目光似欲探進他的心中:“卿以為……李恪如何?”

果不其然!

無忌微微一笑,神色卻並沒有李世民想象的驚異,倒不禁凝眉思索。

須臾,方道:“回陛下,臣以為……不可!”

心中重重一落,靠回到軟榻之上:“為何?”

無忌略一思量:“三殿下之母,乃隋煬帝之女,便怕這日後……生了什麽波瀾。”

李世民冷冷一哼:“波瀾?能有何波瀾?隋已滅。”

“陛下,隋已滅,然血脈尚在。”說著,小心擡眸,望君王面色幽沉:“況,朝野上下,亦不乏隋之舊臣!”

“哼!”李世民面上略有不悅:“隋之舊臣又如何?朕待人以誠,於他們更為優渥,你如此諸多理由,可只因恪兒非你親外甥嗎?”

無忌連忙跪倒在地,連聲道:“陛下明鑒,難道陛下……忘了李安儼嗎?”

李世民目光倏然一頓,龍眸光火聚凝。

是啊,李安儼,建成舊將,自己待他不薄,可他依舊要反自己!

眉心稍稍疏解,無忌望著,亦松下口氣。

殿內,香煙裊裊,淡淡浮遊,於君臣之間升騰一簾薄暮。

正欲言語,卻見內監匆忙地跑進殿來,甚至跌倒在地,李世民本便心意煩亂,見了,更加緊致了眉心:“何事慌張?”

內監身子顫抖,吞吐道:“陛……陛下,晉陽公主……晉陽公主她……”

“兕子!”李世民豁然起身,驚懼地望著內監,內監卻已然不得言語,只在地上劇烈顫抖。

李世民只覺全身僵住,秋意深深,似深入了心間。

拔步向殿外沖去,匆急的步伐,掃開落葉簌簌飛揚,枯葉飛旋,腳步飛縱,恨不能傾盡他畢生之力,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不遠之路,邊是狂奔,邊是嘶吼:“去,要所有禦醫都到立政殿來!”

一聲之後,是兩邊惶恐地奔走,眾人避讓一邊,為君王讓出一條路來。

擁簇在床前的人,四散而開,徐惠已然坐在床邊,見李世民疾步而來,眼神空茫無措,連忙起身,令他低身在女兒身邊。

但見女兒容色蒼白,唇無血色,曾璀璨如星的清澈眸子,無力地支撐,望見自己,深墨色睫毛已然濕潤,淚水綿綿而下。

“父皇……”微弱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清甜沁人的,李世民握住女兒的手,冰涼的指,細弱而纖瘦:“兕子,哪裏不舒服,告訴父皇。”

嬌弱的唇,微微顫抖,清美容顏再煥不出半分光彩,卻努力微笑著:“父皇,兕子不乖,不能……再孝順父皇了。”

“不,不!”李世民不覺淚已滑落,滴在兕子蒼白的臉頰上,兕子稍稍凝眉,眼中似有不安:“父皇,不要哭,兕子……兕子不想惹父皇哭。”

話雖如此,自己眼中的淚,卻已不絕。

“兕子最乖了,父皇不準兕子亂說話,聽到沒有?不準亂說話!”哽咽幾乎失聲,徐惠望著李世民肩背巨顫,亦不禁鼻端酸楚,掩唇輕泣。

一眾禦醫皆奔到立政殿來,內殿外殿跪了一地,李世民側眸望去,緩緩起身,眼底煞紅如血:“速為公主診脈,若救不回公主……”

眼神似秋刀寒刃,刺入每一個人心中:“你們……統統為公主陪葬!”

震撼如同秋日驚雷,眾人跪了一地,不禁面面相覷。

“父皇……”兕子勉力支撐,微微側起身子,無力的手卻輕輕拉住父親衣角,全無力道,仍是緊緊地拉著。

李世民自有所覺,回眸之間,但見女兒虛弱的容顏,面色焦急,用力地搖著頭,連忙握住女兒的手,坐在女兒身邊:“兕子,父皇……定要救你。”

言及此處,兕子劇烈的咳嗽,卻震得君王心神俱裂,狠狠瞪向跪了滿地的禦醫:“你們……還不快為公主診治?”

“不!”眾人正欲起身,兕子卻一擺手,舉眸望著父親,流波眼眸,無光卻盼流殷殷:“父皇,兕子知道,救不了了,不然……亦不會拖到如今……”

“不,兕子,不!”李世民將女兒抱在懷中,環在胸前,不可抑制的淚,打濕女孩墨色長發:“兕子,父皇……已經立你九哥為太子,你還要觀禮,是不是?”

一句話,無忌與徐惠目光相對,淚眼相望,皆有嘆息。

兕子勉力一笑,輕輕道:“父皇,兕子想聽母後唱的歌……”

李世民點頭:“好,好,父皇唱給你聽,好不好?”

兕子微笑,那笑,淡若輕煙,李世民思量一忽,忍住眼中蓄積的淚水,幽幽開口:“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