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劍光寒透襟涼(第3/7頁)

兕子搖搖頭,微微透紅的臉頰宛若朝雲:“父皇,兕子想徐婕妤,她好久沒來看兕子了,父皇也不來,是不是兕子不聽話了,惹徐婕妤不高興了?”

李世民眸微凝,隨即摟緊女兒:“兕子最乖了,徐婕妤……”

說著,眼底有流連不止的悵惘:“徐婕妤很忙,兕子……也要長大了,以後自己睡好不好?”

兕子迷茫地望著父親,小嘴兒翹起:“父皇,兕子覺得好多人都不和我玩了。”

“嗯?”李世民奇異地望著女兒,兕子是公主之中最乖巧靈秀的,最得宮中之人喜歡,宮女內侍,各宮妃嬪,無不愛她:“有人欺負兕子?告訴父皇。”

兕子微微低下頭,靠在李世民肩頭上:“不是,是他們都不來和兕子玩了,大哥好久不來看兕子了,兕子好久沒聽大哥講的故事了,徐婕妤也不來了,連九哥都不來和兕子玩了,兕子去找他,他都不開心。”

心底突地一痛,望著女兒失落的眼神,心疼不已:“不是兕子的錯,都是父皇的錯。”

承乾、徐惠、雉奴……

緊緊擁住女兒:“父皇陪兕子睡好不好?”

“不”兕子搖頭:“兕子好想徐婕妤,好想徐婕妤陪兕子。”

李世民眉一緊,許久皆是沉默。

高華宮燈映著殷紅宮紗鋪染濃濃夜色,回眸望那龍桌案上殘破雪帛,心內傷悲終究被強自壓下。

“好。”李世民緊緊抱住女兒:“父皇這就傳徐婕妤來。”

“徐婕妤不在。”兕子卻天真地望著他,目光有些微失落。

“不在?”李世民疑道:“兕子如何知道?”

兕子撅著小嘴道:“兕子不敢打擾父皇,去找過徐婕妤了,韻兒說,徐婕妤三天都沒有回宮了。”

“三天?”李世民一驚,望著女兒的眼,轉瞬即逝的驚懼駭然落進心裏。

三天未回宮嗎?這如何可能?自己怎麽竟會不知?

想著,向殿外喚道:“來人。”

殿外匆匆跑進兩名內侍,跪倒在地,李世民奪上一步,雙眼盯緊二人:“去傳含露殿韻兒來。”

二人忙應命去了。

李世民抱著女兒,眼神定凝在淡淡明紅色宮燈上,燈火迷蒙,高燭燦然,卻怎麽心上竟是糾結的疼痛!

莫名的不安席卷心頭,徐惠該不是任性的女子,再者這宮閣深深,憑她一個女子又能走到了哪去?

想著,韻兒已被帶到,驚慌跪於天子身前:“奴婢參見陛下。”

李世民將女兒放下,徐徐說道:“起來。”

韻兒深深垂首,不敢直視天子面容,只聽天子深沉的聲音響在耳側:“徐婕妤三日未歸,何以不報?”

韻兒再又惶恐地跪下身子,顫然回道:“陛下恕罪,韻兒本欲稟報陛下,只是……”

韻兒神色惶惶,嬌唇緊咬,卻不知所言。

高明光燭如白晝般照映在天子深黑眸中,那眸微微暗淡,隨即一聲輕嘆幽沉:“只是……朕避而不見。”

韻兒叩首,似有隱隱抽泣。

李世民修眉緊致,深黑色瞳眸立時抹過一絲暗光,是的,近幾日來,除上朝之外,自己終日呆在書房之中,誰也不見,他不否認那日對於徐惠,自己確是苛責過甚了,可是……

轉身望向那桌案上殘破的雪帛,心底依舊抽得疼痛。

兕子望著他,拉拉父親衣角:“父皇,徐婕妤去哪了?她還回來嗎?”

李世民回過心神,明明清俊的側臉,落寞至極。

她,能去哪呢?

徐惠雖是倔強的女子,但絕不會如此任性,莫不是……

心中陡然一震,龍袍廣袖揮舞如風:“來人!”

殿外侍人匆匆跑進,但見君王面色冷然,目光卻如同火燎:“傳朕旨意,速速加派人手,尋找徐婕妤下落,朕重重有賞!”

冷靜思來,定是出事了,李世民怔然立在當地,思慮起那日的一字一句,如今想想,又是何必?

屋內靜極,李世民輕輕閉目,突地,腦中一個閃念,立時睜開眼來,那暗淡的眸,突如劍鋒犀利:“傳……武媚娘。”

侍人一驚,一時怔住,李世民厲生生瞪過去,侍人不覺全身一冷,連忙應聲而去。

李世民緊緊握拳,那日,心內悲傷至極,不曾仔細思索徐惠的一言一句,如今回想,那時,她怎不是驚慟非常,傷心至極的?

她說,陛下,媚娘說我若著了水紅流霓,雪白薄紗,陛下定更加喜歡……

媚娘!武媚娘!

李世民一拳敲擊在桌案上,薄唇緊抿。

夜,深如黑墨,幾點星芒如滄海一粟,寥落暗淡。

桂香杳杳如雲,於夜色中愈發顯得純白無瑕,似落雪,又似飄飄棉絮。

一少年紫衣錦衫,靜靜立在桂子樹前,香桂丹紅粉白,金黃簇簇,卻於夜色中盡皆失了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