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紅不是無情物(第7/12頁)

女子自殿外款步走來,一身月白色紋織芙蓉隱線裙,胸抹淡淡緋紅的錦綢衣,綢衣紅色淡到極致,便襯得臉色愈發嬌楚。

夜晚,女子黛眉未抹煙翠,嬌唇不點脂紅,神色匆匆中,又有端莊氣韻,悠悠低身:“參見陛下。”

側眸望向一邊無忌,無忌眼神如被燭影晃亂了心緒,眉結緊凝,眸心似有微微顫抖。

這樣的奇異眼神徐惠已是慣常,他不是第一個用這樣眼神看她的人,她亦曾尋找其中的緣由,卻始終不得,困擾的只是自己而已。

李世民望無忌一眼,想無忌的心中定也如自己初見她時,那般洶湧吧?

走上一步,慢聲道:“無忌,這是徐婕妤,那日與兕子在一起。”

他早該叫無忌見見她的,卻一直沒有,無忌的眼,定凝在徐惠身上,許久才回望向李世民,與君王對視的眼神中,皆是感慨!

李世民本已平復的心緒,被無忌的注視再又掀起微瀾,緩緩垂落下眼睫,遮掩去眸中散碎的悵然。

竟有一些悲傷感覺漫揚殿宇,竟連彩映亦微微地垂下了眼去。

李世民終定下心神,對向徐惠:“朕叫你來,只是想再問問你,那日在花園中,可有聽到或感覺什麽異樣嗎?兕子不見之前,你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嗎?”

徐惠凝眉思索,仔細回想每一個細節,卻仍是搖頭:“沒有,當時妾與公主相隔並不很遠,卻未曾聽見什麽動靜。”

李世民一聲嘆息,道:“那便怪了,你當時,只一人嗎?為何沒有跟在她的身邊?”

徐惠心中一顫,歉然道:“是妾疏忽了,妾當時只顧著與武才人說話,而沒能緊跟著公主……”

“武才人!”李世民龍目倏然暗淡,唯有疑光縷縷清明:“何人?”

徐惠略略猶豫,眼中閃過一抹疑慮。

李世民怎會忽略,朗然道:“你盡管說來!”

徐惠一思,媚娘一直與自己在一起,並未做過什麽,說來也是無妨:“武才人,曾居於妾的鄰院,與妾向來交好,自妾搬到含露殿,已久未見了。”

一瞬間靜寂,唯有燭光翻影!李世民眉心聚攏,凝眉望向彩映:“彩映,速傳武才人!”

聲如鐘磬,莫名震徹心房,徐惠身子一抖,望向李世民,只見李世民眼神精凝,莫名銳利如刀!

為什麽?他為什麽是這樣的眼神?令人不禁遍體生寒!

整個大殿寂靜有如死海,只見帝王巍巍站立在大殿中央,徐惠眼眸微低,只覺一道目光一直環繞周身,側眸望去,正是無忌久久凝眸,見徐惠望來,方才轉開眼光,然而眼中卻仍有隱隱傷感,慨然而生。

無忌,方才聽聞陛下如此稱他,想來便該是公主舅父、陛下心腹的長孫大人,先皇後之兄。

她雖已無意追究他感慨目光,可心中多少有幾分異樣,正自凝眉,殿口卻傳來輕而有秩的腳步聲。

徐惠望去,只見彩映已然引著媚娘踏進宮來,暮色已漸趨深濃,如綢夜色中,一襲紫棠色身影徐步而來,明耀火燭、冷清月華,女子疊玉挽花簪,綰起秀絲綿長,輕輕垂於肩際,薄絹的含苞牡丹,盈盈綻放在墨色烏雲,如是冷夜點染一抹柔麗、深冬沁入一絲暖意,恰到好處托襯了她精描細畫的妝容。

媚娘本便是姣好的女子,如此裝扮,更令容顏媚色橫流。

徐惠不免心神一漾,卻聽媚娘聲音更如仙渺飄來:“參見陛下。”

眼神微微流轉,便落在徐惠身上一滯:“徐婕妤。”

仙渺之音莫名有些許涼意,徐惠只輕輕點頭,媚娘眼中有一瞬即逝的失望。

想她該是以為乃陛下召幸,故而精心裝扮了,那件紫棠色錦繡暗紋裙,亦是她珍愛的,然而見自己與長孫大人皆在此,卻知道,宮中女子長久以來的願望刹那落空。

徐惠有不自禁的一些愧意,微微側過頭去。

只聽李世民威徹聲音沉沉響起:“你是武才人?”

上下打量一番,果是容色傾城的女子,倒當極了這個“媚”字。

媚娘微微頷首,眼眸卻挑向帝王龍眸:“正是。”

眼前男子,身挺如峰、氣度煌煌,偉岸若山巒傲立,挺拔如松柏長青,歲月並未消減他凜凜威儀,唯有滄桑縷縷篆刻在深深眉宇。

好個攝人氣魄,君王之儀,不怒而威。

“聽聞公主失蹤那日,左右只有你與徐婕妤一起,是嗎?”李世民幽幽開口。

媚娘心中一悸,天子口吻並無詢問意味,分明帶著詰責,心思轉瞬變換,道:“是,妾與婕妤乃是舊識,偶遇到了,便聊上了幾句。”

“偶遇到了?”李世民逼近兩步,眼神如釘:“婕妤與公主清早出門,你便可計算如此精準?那片花園又豈是才人宮女們能常走動的?”

媚娘與徐惠皆是一驚,是的,那片園林,雖無明條規定何人可至,但因那是禦花園中景致最是美好的一處,花繁葉盛、岸陌飛柳,是位尊之人常走動的,旁的人,自然不能相近,日子久了,便是不成文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