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縷香魂無斷絕

廣袤蒼穹,深黑如墨,夜色濃濃,涼白月光稀落在雄雄宮閣,弦月如鉤,隱匿在深深淺淺的流霧之中,星色一點也無,靜寂的宮、冷透的城,仿佛一夕之間,陷落在惶惶死寂當中,生氣全無,唯余冷冷肅殺!

楊若眉遇刺昏迷不醒,李世民將其安置在自己寢宮,不時陪在床前,只聽她囈語喃喃,卻含混不清,兕子回來了,但嚇得一直不肯說話,徐惠陪著她,看著帝王緊鎖的愁眉,下朝後伴在楊夫人左右,柔情關切,情意流露,不禁也有動容,可楊夫人卻一直沒有醒來。

禦醫說許是哪刻便會醒轉,許是永遠都不會醒!

聽說四皇子李泰,亦在東宮附近遇刺,才出東宮便被前些日越獄刺客刺殺,幸好來人及時保護,只是皮外之傷,並無大礙。

前些日越獄之人!徐惠不禁心中顫抖,難道竟又會是儒哥哥嗎?儒哥哥,為什麽你要這樣?你走了又為何要回來?回來,卻又為什麽要去刺殺四皇子?

而最是緊張淒惶,人人談之變色的便是太子東宮,東宮歌姬侍女慕雲下獄,太子被禁足宮中,不得外出半步,使得眾多議論紛揚而起,種種猜測甚囂塵上!

而承乾,只是獨自失落在東宮,雉奴去看過幾次,可承乾卻不肯與他說話,雉奴回來,李世民亦詢問過他,他卻是無言,李世民亦不再追問,他早知承乾癡心於慕雲,若非如此,亦不會每每提及太子妃,都旁顧左右而言他了。

李世民心念堅硬,只冷冷看著東宮的一片蕭索。慕雲,最初見她時,便感覺心意煩亂,如今果真惹出了禍患來,承乾,朕,但願一切與你無關!

夜色深黑,星月光薄,冷霧凝結在月梢一角,泄露幾點涼華。

沉暗的牢房,厚重牢門緩緩啟開,明光倏然乍現在濃濃黑暗中,令人眼目微眯。

潮濕的牢房,女子清白裙裾仿與這黑暗汙穢格格不入,可偏偏一張秀靜的臉,望見帝王凝聚深眉,卻無端冷肅非常,那眼神,仿欲將眼前男子焚燒於烈烈灼火中,不得生還!

然而真正水深火熱的卻是自己,慕雲側過臉,唇角卻是冷冷笑紋:“她死了沒有?”

李世民令眾人退下,自己坐在牢外藤椅之上,眸光犀利而銷黯,深深吸一口氣道:“你為何如此盼著她死,楊夫人與你有何仇怨?”

慕雲笑意微微一凝,隨即露出冰涼躍然:“看來她是死了,不然怎會不與你說明有何仇怨?”

慕雲倏然站起身來,直視帝王的眼神,煞冷如冰:“不共戴天之仇,噬心切骨之怨!”

李世民沉靜地望著她,道:“你不怕死嗎?刺殺皇妃,必死無疑!”

慕雲冷冷一笑,狠色凝結在流波美眸:“死?我早便該死了,此時又有何懼?”

“那麽……”李世民略一沉吟,眼神威懾如鷹:“那麽承乾呢?”

慕雲驟然怔忪,冷漠面容倏然沁入絲縷復雜光色,驚詫、沉痛、黯然蕭瑟,皆自波瀾湧動的眸子中流瀉,方才還是生死不懼的眼神,墨睫緩緩垂落,暗淡昏光,遮掩眸中流動意韻,慕雲轉身,沉聲道:“我要見太子!”

李世民冷笑一聲:“你不知太子已被禁足,不得出東宮半步嗎?”

越發絕狠的聲音,令慕雲猛然轉身,狠厲光痕,重又鐫刻在眼底,承乾被禁足東宮?果然,果然如此!

狠色漸漸融化在顆顆零淚中,慕雲淒然地望著他,唇角顫抖如殘葉飄零:“我要見太子!”

只是一句重復,李世民卻緩緩站起身來:“不準!”

慕雲迎上幾步,眼中仿有刀槍箭雨迸射而出:“你想知道一切嗎?”

李世民依然冷笑:“你威脅朕?”

慕雲不語,只是定然地望著他。

許久,黑暗牢中都如死一般沉寂,微弱燭火嗤的一聲,驚破死沉!

“好!”李世民點頭:“朕便叫你們見上一面又有何妨?”

慕雲心下湧動,轉身之後,再也無言!

忍淚閉目,緊緊攥住薄紗衣袖,深入掌心的疼痛,反令她有痛快淋漓的感觸!

殿下,你定是站在窗邊仰望星天,與酒相伴,不食不眠,不言不語!

身後牢門聲重,腳步聲無,慕雲頹靠在墻邊,終究淚流成河!

李世民思來想去,終還是沒有親自前往東宮,自小,承乾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而清冷的,如今這樣的時候,想來更是心間疼痛,他不知,是他不敢面對承乾的眼睛,還是心中有隱隱芥蒂。

靜夜思量,靠在軟錦龍榻上,緊緊擰眉,右手撐在眉心輕輕揉著,今夜並未去看楊若眉,徐惠哄睡了兕子,緩步走近龍榻,幽弱的殿堂火光,跳曳在帝王臉側,影動隨風淒然,疲憊的側臉、糾結的側臉,倦意滿心。

徐惠亦知道,此事涉及慕雲,涉及太子,兕子不肯說話,楊若眉又躺在床上,真相不明,想他心中定有許多盤結,調理不清,更糾纏成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