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縱有笙歌亦斷腸(第7/8頁)

楊夫人,徐惠早有聽聞,她乃身份尷尬之人,卻得陛下寵愛,早聽說乃人間少有絕色,如今一見,果是姿顏極媚。

楊若眉微笑道:“不必多禮。”

雖早是心有準備,可自徐惠擡首之時,仍不免有些微訝然,清眉秀目、流瀲橫波,儼然便是曾經貴雅女子妝秀的容顏,難怪,便是李世民亦會時而興然、又時而哀嘆地與自己說起她,並要她對她多為照顧,來時,亦曾在心中反復描摹過她的模樣,卻未曾想,相似的又豈是眉目?潔凈的氣質,怎不是曾冠絕天下的女子?

“夫人?”徐惠見她怔住,輕輕喚道。

楊若眉這才回過神來:“啊,陛下一早兒便叫我來看看妹妹,妹妹這兒可都已安排妥當?”

徐惠笑道:“已差不多了,倒勞夫人掛著。”

回身之間,才見慕雲靜靜立於身後,徐惠見她凝目在楊若眉身上,然目光卻有淡淡薄冰,覆在向來柔潤的眸心處,見她二人回身,方移視在徐惠身上,恭敬道:“娘娘有事,慕雲便先行告退。”

徐惠尚未及言語,慕雲便已然起身,飄展的綾絲綢披,劃過楊若眉裙擺,揚袂而去。

徐惠未免一驚,這才發覺,由始至終,慕雲竟都沒有向楊若眉有些微禮數,不禁望楊若眉一眼,然她的神情,卻未有絲毫異樣。

這在她看來已是慣常,慕雲進宮約有一年,與自己向來無禮,卻聽說是溫雅良善的女子,太子更是喜歡,在承乾傷懷的日子裏,她亦給了承乾許多慰藉。這些個禮數,楊若眉便也並不放在心上。

牽著徐惠坐下,眼神凝望在女子和潤眉目,仍不禁悵然:“妹妹,可還習慣嗎?”

徐惠一怔,微微垂首:“這兒比著香苑不知好上多少,怎有不慣。”

楊若眉淺淺一笑,意味了然:“愈是這樣說來,便越是不慣,妹妹乃極聰慧的,怎不知我所指為何?”

徐惠澀然持笑,唇角的顫動,卻無端顫動了心房,一朝榮寵,旁人眼裏看似風光無限,可這風光,卻未免來得太過唐突,太過疑雲密布。

縱是不慣,又能如何?

見徐惠眉間似有疲憊之色,只聽聞前日夜裏,她伏案而眠,想也是累了,楊若眉便沒再多呆,臨走之時,只叫徐惠閑時便去芙蓉苑走動。

繁碌卻又閑散的一天,終於看清了四名新添侍女的模樣,除香冬總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其余三名鈴蘭、含珍、巧蝶皆是適度神情,不溫不火、不遠不近,想來是在這宮中已有幾年,徐惠並不叫她們侍候,還是習慣了韻兒一人,閑時說說話,煩悶時靜靜陪伴。

靜夜涼星,薄霧微冥,孤月如一潭潔凈的湖水,冰涼地灑下一片清華……

這一整天,徐惠再未曾言語,心中感覺莫名清晰,眼望琳瑯流迷的殿宇宮閣,卻知道,這原本定不該是自己的。

若問緣由,亦不能言,只是這感覺,如針刺一般,分外強烈。

“陛下駕到。”

正自思想,尖細的一聲通報,倏然打斷沉思,回首刹那,韻兒已是低身見禮,天子淩雲闊步,已然向這邊走來。

“參見陛下。”徐惠亦低身見禮。

李世民伸手扶起,手指卻未在輕薄紗衣裹著的臂腕上有些許停留:“不必多禮。”

說著,徑直走至窗邊精雕細制的躺椅前,韻兒奉上香濃碧茶,然徐惠卻只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帝王抿唇細品,那茶中滋味,想定是極清口的,君王總是聚攏的眉心,微微舒開些紋路:“明日,叫人送些衣料來,你選上一選。”

徐惠微微側目,本應千恩萬謝的一句,卻令心中莫名抵觸:“謝陛下恩賞,妾心領。”

心領!李世民手中茶盞倏然一緊,本是低著的眼,猛地擡起,女子淡漠容顏,映入龍目之中,這才發覺,她的臉上,竟沒有半點得遷婕妤的喜悅之情,有的,竟只是漠然。

李世民隨即會意,放下茶盞,輕道:“你心中定有許多疑惑吧?”

徐惠垂首,不語。

李世民輕輕站起身來,踱步至徐惠身前,只及他胸前的人,卻有倔強莫名堅決。

李世民環視四周,奇珍貴物、琉璃明光,整個殿宇布置果如自己吩咐一般,無分毫差異。

不禁笑道:“這裏,可還喜歡嗎?可還缺了什麽,盡管與朕說來。”

徐惠望一眼帝王挺俊身軀,堅俊臉廓、如夜深眸,歲月似給予了太多深遠意蘊,令那雙眸更生璀璨、魅惑眾生!

可為何這樣的人,令人人崇敬向往的天可汗,卻只令自己感到深深壓抑?

微斂清眸,語聲淡如冷煙:“謝陛下恩典,妾,無功不受祿。”

俊眉緊緊一蹙,李世民轉眸而望,只見女子側首之間,愀然分明可見。

若說突地晉封婕妤,多有不慣,卻怎麽言語中,竟會有這狀似奪人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