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龍吟曲(第2/4頁)

他年紀比羽言大了數歲,懂得東西多,羽言跟著他,學會了玩骰子,打馬球,踢蹴鞠,葉子戲,蘭璪還教他射箭,帶他去行宮的圍場打獵。

蘭璪十六歲時,獲封裕王,搬出行宮,有了自己的王府,就不常進宮了,只時常讓羽言到他的裕王府玩。他年紀漸大,玩得越來越開,羽言年幼,個性又溫吞,混在蘭璪玩樂的隊伍中,總有些不倫不類,他自己覺得別扭,常常推脫不去,蘭璪就不大找他了。

再後來,太妃薨,皇兄登基,羽言與蘭璪越發來往得少了,裕王府的風流韻事卻常常灌進他的耳朵裏,這日裕王收了一名美姬,那一日裕王居然納了一個胡蠻舞娘……諸如此類。

羽言聽了,也只是笑一笑。皇兄皇威日重,小皇也叔已不是當年那個只帶著他玩的小皇叔。

唯有他仍停留在原地,不進不退,不上不下,如同山石花木,翠屏池塘一般,是這偌大的皇宮中,一件無用的擺設。

法緣寺的住持禪房內,茶煙裊裊。

羽言向住持悟明法師說明來意,悟明法師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十七殿下所說的曲譜,本寺的確有。此曲被世人遺忘已久,敢問殿下為何要找它?”

羽言便道:“我聽聞此曲音如天籟,十分思慕,更想贈與一人,做生辰賀禮。”

悟明法師的神色有些古怪:“不知殿下是否知道此曲的典故?老衲不便詢問殿下想把它送給誰,但這支龍吟曲,不宜輕易贈人。”

二月初二,皇上壽辰,百官朝賀,萬民稱喜。

帝尚簡樸,命壽筵不得鋪張,只在萬壽宮內擺下數席,與諸王重臣共飲。

席中的諸人均早已送過賀禮,內侍府清點禮單,唯獨十七皇子羽言的賀禮在前兩天剛送到,只是一幅壽圖,一柄如意,顯得有些寒磣。但按照慣例,在席間,諸人還要再送一兩件小物,或一畫一詩,或一兩句吉祥話兒,添些喜慶應景。不知十七皇子是否把最珍貴的賀禮,留到席間再送。

幾個沉不住氣的小宦官探頭打量,只見十七皇子兩手空空,真不像帶了什麽好東西的模樣。

諸位皇子中,只有羽言還沒有封王,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其他皇子之下,坐在最上首的蘭璪遙遙向他道:“小十七,過來和我坐吧。”

羽言婉拒,在最末的席位上坐了。禮樂舞蹈之後,眾人開始逐次獻上賀禮,羽言出列道:“臣弟有支曲子,願獻與皇兄,席間助興。”

禦座上的皇帝微笑道:“十七弟擅音律,為朕準備的曲子,定然極其珍貴,不知是否乃失傳許久的名曲?”

羽言並未回答,只向禦座行禮道:“那臣弟便獻拙了。”從袖中取出玉笛,橫在唇邊。

清越笛聲,揚而起。風暖桃花,燕啄新柳,水滴青石,濺於清澗,清澗潺潺,染翠春山,山遠天高,流雲舒卷。

皇帝擊掌贊嘆:“妙極,妙極,果然好曲,不知此曲何名?”

羽言收起玉笛,躬身道:“臣弟聽聞,前朝有一支曲子,名曰龍吟曲,音若天籟,失傳已久,因此……”

他話剛說到此處,突然一個聲音道:“且慢!”

對面重臣坐席之首,當今的國丈,左相李同州霍然起身:“臣冒昧打斷,十七殿下為皇上吹了《龍吟曲》,可知此曲的典故?”

羽言剛要出聲,皇帝已道:“朕聽此曲十分悅耳,竟還有典故?”

李同州肅然道:“稟皇上,據老臣所知,《龍吟曲》乃前朝殤帝夏敫所作,夏敫篤信道術,狠毒殘暴,在位時濫殺無辜,為煉邪法,求長生不老,甚至親手殺死自己有孕嬪妃,最終天理不容,二十余歲便暴斃而亡。龍吟曲就是他自稱自己看到了龍而作的曲子。此曲十分不詳,老臣不解,十七殿下在皇上壽辰時,把這首曲子獻給皇上,是什麽用意?”

殿中一時寂靜,羽言擡眼望向禦座,禦座上的皇帝半垂著雙目,面無表情。

裕王站起身道:“陛下,臣想,小十七並不知道這支曲子的典故,只是覺得好聽,才把它獻給皇上。”

皇帝道:“哦,皇叔所言有理,李卿不必小題大做。”

羽言再沉默了片刻,忽而躬身道:“陛下,《龍吟曲》的來歷,臣弟知道,這支曲子,的確是夏敫作的,但並非不詳的曲子。即便大惡之人,亦不可能心中沒有一絲良善,此曲集夏敫一生之良善,也是他一生的思慕。”

皇帝凝目向羽言,裕王愣了愣。

李同州冷笑道:“但不知十七殿下所謂思慕,是否指夏敫想要長生誤入邪術的思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