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龍吟曲

二月初二,皇帝壽辰。眼看元宵將過,小宦官聆詠忍不住悄悄問十七皇子羽言:“十七殿下今年送什麽壽禮?”

他聽說,諸皇子王侯的賀禮早早便都送到宮裏去了,唯獨十七皇子還毫無動靜。身為十七殿下的貼身小宦官,聆詠心裏著急。

十七殿下雖與皇上是一母同胞,但並不親厚,皇上極少召見他,他已滿了十六歲,皇上卻一直沒有賜封王銜府邸放他出宮,好像壓根兒忘了這回事。十七皇子就仍然不尷不尬地住在王宮角落的小宮院裏。

羽言向聆詠道:“賀禮還沒有找到,再等兩日吧。”

聆詠在心裏想,只怕再拖下去,皇上以為殿下你有意拖延,煞費苦心找來的禮物反倒不討好。

但他只敢在心裏想,不敢說出口。

正月十六上午,羽言悄悄出了宮。

除夕夜,領禦宴守歲的時候,大總管馬公公向他道:“最近皇上聽說,前朝有一名曲,名曰龍吟曲,音若天籟,失傳許久。皇上十分想聽,可惜尋不到啊。”

羽言從小就不受待見,也很少打賞宮中的宦官內侍,馬公公這樣特意地和他說悄悄話,這是頭一回。

肯定是飽含深意的。

羽言便決定,找到這支失傳的曲子,獻給皇兄做今年的生辰賀禮。

這些時日,他翻遍典冊,四處尋訪,終於打聽到,法緣寺中,可能有這支曲子的曲譜。

他齋戒三日,換了布衣素服,前往法緣寺求曲。

法緣寺離皇宮甚遠,羽言走了半晌,他穿得不算多,竟然走得冒汗了。這麽一個隨從不帶,像尋常百姓一般走在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道上,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

好像,他這個一無是處之人,終於有了一點小小的用處。

一輛華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在前方猛地停住,車中的人打起車窗簾子,詫異看著他:“十七?”

羽言愣了一下,而後歡喜地向那人笑起來,疾步走到車前,輕聲道:“皇叔。”

裕王放下車簾,轉而下了車:“你怎麽一個隨從都不帶,自己在大街上?”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走,跟叔喝酒去。”

羽言向後退了一步:“叔,我……我有點急事……”

裕王挑眉看了看他,松開他的衣袖:“也罷,要我捎你一程麽?”

羽言搖頭,裕王的神色有了幾分無奈:“不會又是去那些廟裏觀裏罷,小小年紀,老去那種地方,當心將來娶不到老婆。”

羽言只是笑:“叔,我趕著過去,先走了。”

裕王道:“好罷,你今天有事,叔明天再找你吃酒。”一徑上了車,華車轉向另一條路去。

羽言繼續朝前走。方才,在車簾起落的瞬間,他瞥見車廂內還有一個裹著彩色綾羅的婀娜身影,裕王的衣衫上染著濃郁的脂粉香氣。

車中的,說不定又是他新納的姬妾吧。

羽言恍惚記起,他初見小皇叔秦蘭璪時,也是皇兄過生辰的時候。

那時皇兄還是太子,他熬夜畫了一幅畫,想送給皇兄做禮物,母後卻說他哭喪臉,一付掃把星模樣,不準他在大喜的日子接近皇兄,免得給皇兄帶來晦氣。

他抱著畫往寢殿走,畫被眼淚濕得皺了,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喂,怎麽堂堂男兒,還哭鼻子啊?”

他揉揉淚眼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棠紫色貂袍的少年站在前面的臘梅樹下,笑吟吟地看著他:“你是哪個皇子?難道是給太子送禮物,他看不上,把你趕出來了?”

羽言吸吸鼻子,哽咽著道:“我名羽言,行十七,你又是誰,為什麽站在這裏?”

少年的笑意更深了:“哦,你是那個和太子同母的,不受待見的小十七啊。我和你一樣,也是來給太子送禮的,今天是太子的壽辰,我娘覺得,我們應該來巴結他一下,我懶得過去,就在這裏等,讓我娘自己去了。”

今天來給皇兄送禮的人很多,有各位妃嬪,也有王侯的家眷們。他問:“你是哪位皇兄或王兄?我怎麽以前沒見過你?”

少年俯身捏捏他的臉:“我不住在皇宮,你當然沒見過我。我不是你皇兄,小十七,我是你的皇叔。”

羽言曾聽旁人偷偷議論過這位小皇叔,他是先帝退位做太上皇之後才生的皇子,比皇兄還小了一歲,名蘭璪,先帝駕崩後,他身份尷尬,一直住在行宮。

自這回給太子送完禮後,蘭璪和太妃就時常進宮了,蘭璪不耐煩陪他母妃在皇後那邊應酬,就跑到羽言的寢宮找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