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4/4頁)

“宛露,”他深深地凝視她,立即感染了她的悲哀,“你真的覺得我是一面有毒的蛛網嗎?”

“是的。”

他低下頭,沉思了很久很久。

“他呢?他是什麽?”他問。

“你說友嵐?他是個瓶子,他說的,他要用瓶子裝住我,因為我是片會飄的雲,所以他必須裝住我。”

“他裝住了嗎?我是說,你喜歡待在那瓶子裏嗎?”

“我不知道。”她軟弱而困惑,“我真的不知道。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那時的我好快樂,我說我是一片雲,因為覺得雲又飄逸,又自由,又瀟灑。而現在,我還是一片雲,卻是片飄蕩無依的雲,一片空空洞洞的雲,一片沒有方向的雲。”

他注視著她。一刹那間,往日的許多印象,都像影片般從他腦海裏映過:街上踢球的女孩,滿身灑滿黃色花瓣的女孩,總是為任何一句話而笑的女孩,走路時都會輕飄得跳起來的女孩……那個女孩到何處去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那個女孩已經不見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現在這個蜷縮在沙發上的、充滿迷惘和無奈的小飛蛾!自己是片蛛網嗎?是自己把那個歡樂的女孩謀殺了嗎?而現在,自己還要繼續謀殺這個小飛蛾嗎?他用手支住了額,聲音低啞而沉悶:

“我懂了,我可能是有毒的,也可能是一個蛛網。宛露,如果你真覺得那個瓶子裏才是安全的所在,我——”他費力地、掙紮地、艱澀地吐了出來,“我不再勉強你了。你走吧!宛露,逃開我!逃得遠遠的,逃到你的瓶子裏去吧!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謀殺你!”

宛露驚愕地望著他,不信任地說:

“孟樵,你把我綁架了來,又要我走?”

“是的,綁架你,是為了愛你,要你走,也是為了愛你!因為,我不要做一個蜘蛛網!你走吧!宛露,這次你走了,我再也不會糾纏你了。只是,你一走出大門,我們之間的緣分也就完全斷了。”

她從沙發上坐正了身子,仔細地凝視他。

“我走了之後,你會怎樣?”

他迎視著她的目光,勉強地笑了笑,那笑容苦澀而蒼涼。

“你關心嗎?那麽,讓我告訴你,我既不會自殺,也不會死亡。我以前告訴你那些沒有你就會活不下去的話,都是騙人的!事實上,我會好好地活下去,繼續做我的工作。若幹年後,我會忘掉了你,再遇到另一個女孩,我們會結婚,生一堆兒女。等我老了,如果有人對我提起你,我會說:段宛露嗎?這名字好像在什麽地方聽過。”他的眼眶濕潤了,“這就是典型的,人類的故事。你滿意了嗎?那麽,你可以走了,只要考慮你自己,不用考慮我!我會挺過去的!”他咬咬牙,“我總會挺過去的!”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好久好久。然後,她慢吞吞地站起身子,他注視著她,眼神緊張。她剛一舉步,他就沖口而出地大叫了一聲:

“宛露!你真走?”

她立即站住了。他們兩個對視著,緊張地、猶疑地、恐懼地對視著。然後,她驟然地投進了他懷裏,用手臂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你挺不過去的!孟樵,我知道!我們都完了,我知道!即使你是一面蜘蛛網,我也已經撲向你了!我不再做鐘擺了,我回去和他談判離婚!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不要你老了的時候記不住我的名字!我不要!”她把頭埋進他的肩膀裏。

他長長地透出一口氣來,眼眶完全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