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2/4頁)

他挽著她走出臥室,一切機會都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一種矛盾的、失望的、自責的感覺把她緊緊地抓住了。坐在餐桌上時,她的臉色發青而精神恍惚,拿著筷子,她只是吃不下去。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說?

“宛露!”顧太太驚奇地望著她,“你在做什麽?”

她驚覺地發現,自己的筷子,正伸在醬油碟子裏猛夾著。顧仰山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對兒子和兒媳婦掃了一眼:

“報上說,有個女人生了個三胞胎!”

顧太太搶過報紙,看著。

“聽說玢玢有喜了,是嗎,宛露?”

“是的。”

“你們兩個呢?”顧太太笑吟吟的。“在我們家裏,總用不著實行家庭計劃吧!”

宛露沒說話,只勉強地笑了笑。顧太太再度彎腰去看她:

“宛露,你又在做什麽?”

她一驚,才發現自己拿著個胡椒瓶,猛往稀飯裏面撒。她頹然地推開了碗筷,神思恍惚地說:

“我吃不下,我去上班了。”

友嵐跳了起來。

“還是我開車送你去吧,你臉色不太好,我有些不放心。像你這樣晃晃悠悠的,別給車子撞著!”

宛露走出門的時候,依稀聽到顧太太在對顧仰山說:

“仰山,你覺不覺得宛露這孩子越來越不對勁了?成天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的?”

“我覺得,”顧仰山在說,“不只宛露不對勁,咱們的兒子也不太對勁呢!”

“或者,這婚事還是太魯莽了一些……”

友嵐顯然也聽到了這些話,他及時發動了車子,馬達聲把所有的話都遮住了。人,怎麽這麽奇怪呢?該聽到的話常常像耳邊風般飄過,不該聽到的話卻反而聽得清清楚楚。友嵐把她一直送到雜志社門口,才低聲說了句:

“宛露,我從沒有後悔娶你。”

她下了車,擡眼看他,默然不語。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

“你是個好妻子,好愛人,是我從小就渴望娶做太太的女孩!我永不會後悔娶你!”

她凝視著他,他發動了馬達,車子開走了。

她走進了辦公廳,坐在位子上,她心神越來越迷糊了,她做錯每一件事情,打翻了墨水瓶,弄撒了大頭針,又用訂書機釘到自己的手指。然後,孟樵的電話來了:

“宛露,你跟他說了嗎?”

“我……沒有。”她無力地。

“你為什麽不說?”他吼著,幾乎震聾了她的耳鼓,“你不是答應了要對他說嗎?你不是說你媽會對他說嗎?你為什麽不說?”

“我媽不肯說。”她努力要集中自己的神志,“我……說不出口。孟樵,請你不要再逼我,我已經快要崩潰了。”

她掛斷了電話。五分鐘後,孟樵的電話又來了。

“宛露,我要見你,我們當面談!”

“不不,”她掙紮著,“我不見你!”

“你變了卦?”孟樵的聲音惱怒地、不信任地、痛楚地響著,“你又改變了?你像一個鐘擺,一下擺向這邊,一下擺向那邊,你難道沒有一點自己的意志和思想?你難道對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清楚?在森林裏,你自己說過什麽話?你還記得嗎?你承認你愛的是我,你承認你一直迷了路,你答應了要回頭!言猶在耳,你就忘了嗎?你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嗎?你連追求感情的勇氣都沒有了嗎?你怎麽如此懦弱無能又毫無主見?你簡直讓我失望,讓我傷心,你可惡透頂……”

她一語不發地掛斷了電話,把頭埋在手心裏。淚水從指縫裏沁了出來。電話鈴立即又響了,她嚇得直跳了起來。又是孟樵!

“宛露,”他急急地、迫切地喊著,“別掛電話,我求你!我道歉,我認錯,剛剛我不知道在說什麽,我鬼迷心竅,我胡言亂語!我只是慌了,亂了!宛露,我要見你,非見你不可……”

哦,這種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宛露跳了起來,同事們都眼睜睜地看著她。怎麽了?難道自己多了一只手還是多了一只腳嗎?她摔掉了電話,拿起皮包,轉身就奔出辦公廳,一直奔下那回旋的樓梯,奔到門廊,她一下子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立即緊緊地握住了她,她仰頭一看,大吃一驚,是孟樵!她驚愕地張大嘴,怎麽也沒料到,他是從樓下打電話上去。她哼了一聲,無力得要暈倒。老天!她怎麽永遠逃不開他?

“放開我!”她啞聲說,“我要回家去!”

他抓牢了她,把她半拖半拉半提地棄出了雜志社,由於她的身子東倒西歪,他放棄了停在門口的摩托車,伸手叫了一輛計程車。

“你要做什麽?”她問。

“和你談個清楚!”他悶聲說。

“我不和你談!”她掙紮地,“我想過了,我已經不屬於你了,也不可能屬於你了,我不和你談!放開我!”她的眼神狂野而迷亂,“我不要跟你走,我已經被人裝進瓶子裏去了,我要留在我的瓶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