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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樵笑了。

“你的謬論還真不少!別發怪議論了,我家也快到了。你立刻可以看到我母親,是不是一位最有涵養、最有深度,而且,是最聰明的女人!”

孟家坐落在一個巷子裏,是最早期的那種四樓公寓,他們家在第一層,是孟太太多年辛苦分期付款買來的房子。還沒進門,宛露已經聽到一陣熟練而優美的鋼琴之聲,流瀉在空氣裏,敲碎了這寂靜的夜。宛露的音樂修養不高,除了一些流行歌曲和藝術歌曲之外,她對音樂是很外行的,尤其是什麽鋼琴協奏曲、小夜曲、幻想曲之類,她從來就沒有把作者和曲子弄清楚過,只直覺地覺得,那鋼琴的聲音,非常非常地好聽。

孟樵取出鑰匙,開了房門,揚著聲音喊了一句:

“媽,我們來了!”

鋼琴聲戛然而止,立刻,宛露面前出現了一個女人。宛露幾乎覺得眼睛亮了一下,因為,這女人雍容的氣度、高貴的氣質、文雅的面貌,都使她大出意料。真沒料到孟樵的母親是這麽儒雅而溫文的。穿著件藍色的長袖旗袍,梳著發髻,薄施脂粉,她淡雅大方,而笑臉迎人。

“哦,這就是宛露了!”她微笑地說,眼光很快地對宛露從上到下看了一眼,“我每天聽樵樵談你,談得都熟了。快進來吧,等你們吃飯,把菜都等涼了呢!”

“媽,我們走回來的,所以晚了。”孟樵說,推了推宛露。宛露被這一推,才恍悟自己連人都沒叫,紅了臉,她慌忙點了個頭,喊了聲:

“孟伯母!”

“宛露,”孟太太大方地叫,把她拉到沙發邊來,“讓我看看你,真長得不錯呢,比我想象的還漂亮!”

“你也比我想象的漂亮!”宛露心中一寬,就口無遮攔了起來,她笑著,天真地說,“我本來不敢來的,孟樵說你很威嚴,我最怕見威嚴的人,可是,你並不威嚴,你很漂亮,像你這麽漂亮的女人,我真不相信你能獨身二十幾年!要是我,寂寞會要我發瘋的!”

孟太太怔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秒鐘。

“宛露,你在當記者嗎?”

“我在編輯部,我采訪的第一天,就把人給得罪了,只好去編輯部。”

“為什麽把人得罪了?”

“因為我不會說假話!”她把牛仔外套脫了下來,裏面是件緊身的T恤。孟太太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完全沒有忽略她那發育亭勻的身材,和她那充滿青春氣息的面龐,以及她那對過分靈活的大眼睛。

“我們吃飯吧!”孟太太說,往廚房走去。

宛露匍匐在孟樵手腕上,悄聲問:

“我需不需要幫你媽媽擺碗筷?”

她問的聲音並不低,孟太太回過頭來,正一眼看到宛露在對孟樵吐舌頭,而孟樵在對她做鬼臉,她那年輕的面頰,幾乎貼在孟樵的肩上。

“哦,你不用幫我忙,”她淡淡地說,“我猜,你在家裏,也是不做家務的。”

“你對了!”宛露坦白地說,“我媽寵我寵得無法無天,什麽事都不讓我做!有時我也幫她擺碗筷,但是,我總是砸碎盤子,我媽就不要我動手了。”

孟太太勉強地笑了一下。

“你倒是有福之人,將來不知道誰有造化能娶你,像你這麽嬌貴,一定樣樣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動手!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有福氣的人別人伺候她,沒福氣的人就要伺候別人!”

一時間,宛露的腦筋有些迷糊,對於孟太太這幾句話,她實在有些抓不著重心,她不知道孟太太是在稱贊她還是在諷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正在困惑之中,孟樵卻跳了起來,有些緊張而不安地說:

“媽,我來幫你忙!”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孟太太把兒子直推到客廳去,“男孩子下廚房是沒出息的事,何況,你還有個嬌滴滴的客人呢!”

孟樵尷尬地退了回來,對宛露很快地使了一個眼色。宛露不解地用牙齒咬著手指甲,錯愕地看著孟樵。孟樵對她再努了努嘴,她終於意會過來了,站起身子,她跑進了廚房。

“伯母!我來幫你!”她笑著說。

孟太太靜靜地瞅著她,眼光是淩厲而深刻的。

“你能幫什麽忙呢?”她問,聲音仍然溫溫柔柔的。

宛露失措地挖挲著雙手。

“我不知道。”她迎視著孟太太的目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在老師面前等待考試的小學生,而那老師,卻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你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她無力地說。

“你可以做什麽嗎?”孟太太微笑著,笑得卻並不很友善,“你可以坐到外面餐桌上去,等我開飯給你吃。你是富貴命,而我是勞碌命!”

“伯母!”宛露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你……你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