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4頁)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夢軒的電話,珮青出走了!”程步雲說。

“珮青!”程太太驚呼了一聲,她是那樣地喜歡珮青,那個清清秀秀,不沾一點人間煙火味的小女孩,那樣沉靜溫柔,那樣與世無爭!在目前的社會裏,這種典型的女孩何處可尋?“一定是夢軒欺侮了她!”她直覺地說。

“夢軒不會欺侮她,”程步雲說,“夢軒愛她愛得發瘋,怎麽還會欺侮她?只是他們目前的情況太難處,兩個人的滋味都不好受,珮青並不是個沒有自尊心的女孩子,她的感情又過分纖細和脆弱……”

“我早就說過,”程太太不平地嚷著,“夢軒根本不該和她同居,他應該幹脆和美嬋離婚,跟珮青正式結婚!這樣的情況本來就太委屈珮青了……”

“如果和美嬋離婚,豈不太委屈美嬋了?”程步雲打斷了妻子的話,“夢軒會弄得這麽痛苦,就因為他本性善良,因為他還有良心,許多時候,良心也是人的負擔!他無法甩掉美嬋,他知道美嬋需要他……”

“那麽,他當初何必招惹珮青呢?”

“別這麽說,太太,”程步雲深深地注視著妻子,“記得我們相遇的時候,那種無法抵禦的、強烈的彼此吸引嗎?我們都懂得愛情,別責備愛情!何況,珮青幾乎死在範伯南手上,難道你嫁了一個混蛋,就必須跟這個混蛋生活一輩子嗎?珮青是被夢軒從死神手裏救回來的,他們彼此需要,珮青離開夢軒也活不了的。而夢軒,既不忍拋棄美嬋,他除了和珮青同居之外,還有什麽辦法?”

“這……”程太太為之結舌,半天才嘆了口氣說,“老天何苦安排這樣的相遇和相戀呢!”

“這就是人生哩,”程步雲感慨萬千,“歡樂和痛苦經常是並存的,上帝造人,造了歡笑,也造了眼淚呀!”

“唉!”程太太又嘆了口氣,“他們是不該受苦的,他們都是好人……”

“或者,好人比壞人更容易受苦,因為他們有一顆太容易感動的心!”

“你要抹殺是非了!”

“什麽是‘是非’?是非是人定的,在冥冥中,應該有一個更公正的是非標準!給人類做更公正的裁判!人的是非往往是可笑的,他們會判定珮青的‘非’,她是個家庭的破壞者!會判定夢軒的‘非’,他有那麽好的妻子還移情別戀!但是,陶思賢和範伯南這種人,倒未見得有什麽大的‘非’。以前,我們認為三妻四妾是理所當然的‘是’,現在認為是理所當然的‘非’,以前認為包小腳是理所當然的‘是’,現在也是理所當然的‘非’,是非全是人為的……”

程步雲的“是非”之論還沒有說完,門鈴驀然間響了起來,他從沙發上跳起身,說:

“準是夢軒!”

走到大門口,他打開了大門,出乎意料之外的,門外並不是夢軒,而是滿身疲倦,滿懷愴惻和無奈的珮青!斜靠在門邊的水泥柱子上,她已經累得幾乎要倒下去,睜著一對大而無神的、楚楚可憐的眸子,她靜靜地望著程步雲,薄薄的嘴唇帶著柔弱的顫栗,她輕輕地說:

“程伯伯,我——沒有地方可去,我——累了。”

說完,她的身子搖搖欲墜,臉色像一張白紙。程步雲立即扶住了她,大聲地喊著太太,他們把她扶進了屋裏,讓她躺倒在沙發上。她的神情慘淡,眼睛無力地闔著,手腳冰冷而呼吸柔弱。程步雲馬上打電話去請他所熟悉的醫生,一面倒了一小杯白蘭地,灌進她的嘴裏,希望酒能夠振作她的精神。程太太用冷毛巾壓在她的額上,不住地低聲呼喚她。酒和冷毛巾似乎發生了作用,她張開了眼睛,孤獨、無助、而迷惘地看看程步雲夫婦,解釋似的說:

“我——不能不來,我——太累了,我——要休息一下。”

“是的,是的,我的好孩子!”程太太含著滿眶眼淚,一叠連聲地說,把她的頭攬在她寬闊而溫暖的胸前。“我們知道,我們什麽都知道,你是太累了,閉上眼睛好好地休息一下吧,這兒和你的家一樣。”

夢軒在清晨時分回到了馨園,他已經完全陷在絕望裏,整整一夜,他查過了每一家旅合,跑遍了每一條大街小巷,他找不到珮青。回到馨園,他存著一個萬一的想法,希望她會自動回去了。但是,她並沒有回去,哭得眼睛腫腫的吳媽卻給了他另外一個消息:

“程先生打過電話來,要你馬上打過去!”

他立刻撥了電話,對面,程步雲用低低的聲音說:

“你最好馬上來,珮青在我這兒!”

“是嗎?”他喜極而呼,“她好嗎?她沒事吧?”

“你來吧!她很軟弱,醫生剛給她打過針。”

“我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