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頁)

“嗨,小楓,怎麽你還沒有睡著?”他奇怪地問。

“我在等你呀,爸爸。”小楓細聲細氣地說。

“噢!”他彎下腰去,撫摸著那孩子粉撲撲的面頰。“我不是告訴過你麽,爸爸事情忙,晚上回來得晚,你別等我,明天還要上學呢!”

“你沒有親我,我睡不著。”小楓輕聲地說,突然伸出兩只小小的胳膊,攬住夢軒的脖子。夢軒俯下頭去,在她的額頭,兩邊面頰上,都吻了吻,那溫溫軟軟的小手臂引起他衷心的喜悅和感動的情緒。怎樣一個小女兒呀!為她蓋好棉被,把脖子兩邊掖了掖,他寵愛地望著她,低聲地說:

“現在,好好睡了吧!明天我早早地回來陪你玩,嗯?”

孩子點點頭,唇邊浮起一個甜甜的笑。

“明天見,爸爸!”

“明天見!”夢軒退出房間,關了燈,帶上房門。心底有層朦朧的溫暖,什麽快樂能比得上孩子所帶來的呢?那是最沒有矯飾的感情,最純潔,也最真摯!

到浴室裏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睡衣,他覺得了無睡意。下女阿英早就睡了,他自己用電壺煮了一壺咖啡,到書房裏坐了下來。書房是他的天下,也是全房子中最整潔雅致的一間,窗上有湖色的窗紗,窗下有一張大大的書桌,和一張皮制的安樂椅。桌上,一架精致的台燈放射著柔和的光線,四壁有著半人高的書櫃,上面陳列著一些小擺飾。燃起一支煙,握著咖啡杯子,他對著墻上自己的影子舉了舉杯,自我解嘲地說:

“再見吧!滿身銅臭的夏夢軒!”

打開書桌中間的抽屜,他取出一沓稿紙,開始在夜霧中整理著自己的思想。中學時代的他,曾經發狂地想成為一個藝術家,徒勞地學過一陣子速寫和素描。到了大學時代,他又愛上了音樂,狠狠地研究過一陣貝多芬和莫紮特。結果,他既沒成為藝術家,也沒成為音樂家,卻卷入了商業界,整天在金錢中打滾,所幸還保留了看書的癖性。到近兩年,他竟開始寫作了。他曾用“默默”為筆名,自費出版過一本名字叫“遺失的年代”的小說,這本書和他的筆名及書名一樣,在文壇上連一點漣漪都沒有攪起來,就“默默”地“遺失”在充斥於市面上的、五花八門的文藝著作中了。他並沒有灰心,對於寫作,他原只是一種興趣和寄托,說得更明白一點,他只是在找尋另一個自己,另一個幾乎要“遺失”了的自己。所以,盡管沒人注意到他,他在夜深人靜時,卻總要寫一些東西,而從這一段時間裏,獲得一種心靈的寧靜與和平。

啜了一口咖啡,又噴出一口煙,他沉思地望著那在窗玻璃上漫開的煙霧,思想有些紊亂而不集中。為什麽?總不應該為了範伯南那一句不相幹的話而沮喪呀!只是,那個女孩會對他怎麽想呢?女孩?她已經不是女孩了,她結婚都已五年。但是,她怎麽還會有處女一般的畏怯和嬌羞?如果不用那過分艷麗的紅緞子把她包起來,她會是一副什麽樣子?

吐出一個煙圈,再吐出一個煙圈,兩個煙圈纏繞著,勾畫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臉龐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有怯怯的眼睛和惶恐的神情,誰驚嚇了她?

早晨,是夏家最紊亂的一個時刻,兩個孩子起了床,小的要上幼稚園大班,大的在讀小學二年級,漱口、洗臉、穿衣服、書包、鉛筆、練習本,鬧得一塌糊塗。這時的夏夢軒一定還在床上,阿英在廚房裏忙早飯,美嬋則夾在孩子的尖叫聲中尖叫,她的尖叫聲往往比孩子還大。

“哦呀,小楓,你的書包帶子斷了,怎麽辦呢?快叫阿英去縫!”

“糟糕!小竹,你的圍兜呢?去問阿英!手帕?老師說要帶手帕?帶點衛生紙算了!不行?不行怎麽辦?去問阿英要手帕!”

“什麽?小楓?你餓了?阿英!阿英!趕快擺飯出來呀!”

“慢慢來,慢慢來,小竹,你要什麽?你的剪貼簿?誰看小竹的剪貼簿了?”

“哦呀!你們不要吵,當心把爸爸吵醒了!”

“什麽?小楓?你不吃飯了?來不及了?那怎麽行?阿英!阿英!飯好了沒有?”

“怎麽了?小竹?別哭呀!剪貼簿?阿英!小弟的剪貼簿哪裏去了?”

夢軒翻了一個身,把棉被拉上來,蓋在耳朵上。昨夜睡得晚,疲倦還重壓在眼皮上。但是,外面鬧成一團,卻怎樣也無法讓人安睡,孩子的吵聲哭聲,美嬋的尖叫聲,和阿英跑前跑後的“咚咚咚”的腳步聲。好不容易,小竹被三輪車接走了,小楓也吃了飯了,外面安靜了下來,他把棉被拉下來,正想好好入睡,一陣小腳步聲跑進了屋裏,一只小手摸住他的臉,一張小嘴湊在他的耳邊,悄悄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