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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這話,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枕上,可嘴角卻帶著迷離的笑意,好像她現在就沉浸在夢裏,他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個雲遮霧繞的夢。

莫雲澤當時背著手站在她床邊,眼底依然寂靜無波,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說了句:“四月,你愛的是雲河吧?”

幾天後,四月出院,莫雲澤不放心她一個人回檀林公館住,就將她接到了芷園養身體。可是他自己卻又搬回了原來的舊居,每日他都會過來陪陪四月,卻並不在芷園吃飯也不留宿,似乎還是很忌諱跟四月在生活上相處過於親密,而且執意不肯當著四月的面取下口罩。四月不明白,他到底是害怕什麽?他總不能一輩子戴著口罩過日子吧?如果是以前,四月一定跟他鬧,可是現在她反而冷靜了,她想,他還是需要時間吧,心理障礙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她相信終有一日,他會讓她看到他的臉。

“哪怕你是個鬼,哪怕你只剩了一個骨架,但我相信你附在骨架上的靈魂依然還是原來的你,你又何必在意你的皮膚呢?”

此刻,四月看著莫雲澤,還是忍不住提到了這個話題。

    莫雲澤卻盯著四月的腦袋出神,“你的頭發讓我想起了一種動物。”他存心轉移話題。

“什麽動物啊?”四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頭發。

“雞仔。”

四月從床上爬起來,對著床對面梳妝台的鏡子照了照,滿頭茸茸的短發,還真像剛孵出的小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莫雲澤,你很有觀察力。”

“我給你準備了些帽子,你出門的時候可以戴上。”

“可是我這樣子能去哪兒呢?”

莫雲澤陷入沉默。清晨的陽光明媚而溫暖,蜜蜂嗡嗡地在院子裏的花圃中飛來飛去,落地大窗是開著的,微風將白色紗簾高高撩起,空氣中有濃郁的花香,蜜一樣蕩漾在彼此的呼吸裏。莫雲澤的表情也像是進入夢境一樣,眼睛看向院外,目光仿佛落在了很遠處某個不知名的焦點,那裏同樣春光明媚,那裏是花的海洋,那裏有他破碎了的愛和夢想,春天來了,那些碎了的往事可以重新開花嗎?

良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終於說:“明天跟我去梅苑後山看梨花吧,四月。”

莫雲澤是憂傷的,也是絕望的,他是梨花樹下的一座荒冢,他是遊蕩在世間的一個蒙面的孤魂,只為了心中那份不滅的愛戀,他逼著自己忍受那麽多難以言說的痛楚,逼著自己出手,逼著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和理智,他的忍耐已到極限,只想快一點結束。

他跟四月說:“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看到梅苑後山的梨花了。”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這一切終於就要結束,他要帶著四月遠遠地離開這裏,有生之年都不會再回來,那滿山的梨花,只能永遠封存於過往的記憶中了。

未來的生活不一定就美好,但至少單純,莫雲澤渴望這單純的生活已經很多年。所以他比四月更急於擺脫這疲憊的困境。

“明天下午,我在梅苑後山等你。”說出這話他長長地籲了口氣,他覺得是到了攤牌的時候,這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秘密,他將自己包裹在這秘密裏這麽多年,幾欲窒息,他終於可以自由呼吸了。長久以來,他戴著面罩並非是臉上的皮膚真到了見不得人的地步,而是他覺得戴著口罩有份安全感,這份安全感可以讓他暫且忽略面罩下面的那張臉是死的還是活的,繼而可以坦然地面對她、面對周遭的一切。

如今,他終於下定決心,勇氣來源於哪裏?

沒有語言形容四月接受邀請時那份無與倫比的幸福感。

“好,我一定去。”她滿口答應,心裏滋滋地冒出無數甜蜜的泡泡,覺得今天的陽光真是很好,園子裏的花都開了。

而莫雲澤的眼神卻是凝重的,眸底黯黑如夜色,看著她說:“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希望你能有所心理準備。”

“什麽事情?”

“明天見面再說吧,要我來接你嗎?”

“不,我自己去。”

那一刻的四月真想擁抱莫雲澤,他身上迷人的氣息讓她時常神思迷亂,他帶給她的感覺就像是片迷霧重重的森林,她置身其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卻能真實地感知他的存在。而他的存在讓她覺得很奇妙,似熟悉又似陌生,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她感覺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卻又像是離開了她很多年。也許是他戴著口罩,讓她忽略了他的面孔,從而只專注於他的眼神,那恰是通向心靈的窗口,於是她捕捉到了很多。

所以莫雲澤離開的時候,四月送他到門口,問他:“明天,你真的打算都告訴我嗎?你不讓我猜謎語了,你會摘下面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