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大秦沒有第二個商鞅了!

扶蘇喃語,臉色慘白。

“六國之痼疾已在大秦身上浮現……”

嵇恒把六國之痼疾一一道出時,扶蘇就已意料到了什麽,也的確如嵇恒說的那般,六國當初的痼疾,大秦現在都有,只不過尚沒有六國那般嚴重,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症結隨著時間也都會陸續放大。

只不過換了個名稱罷了。

韓國內部的短視內爭,就他自身而言,他跟杜赫等人的內爭,又有何異處?

而且朝堂上各種政策的頒行,一直都有很大的反對聲,很多政策都不是上下一心決出的,往往都是靠始皇獨斷定下的,甚至為此,始皇已在焚書令後,下令廢除了廷議制,不容博士及相關官員論及政事,如此情勢下,又怎會不在內部平添內耗?

秦趙同根同源。

兩者本質都是‘尚亂’的。

始皇上位之初,已再現昔日之廟堂多亂政殺戮,只是隨著始皇掌權,廟堂之上的動亂才逐步壓下,但地方私鬥已再度崛起,就他這幾個月處理政事下來,也隱隱感覺到關中的不太平,或許這就是嵇恒所說,秦部族族性中的烈亂痼疾。

這股烈亂痼疾在商鞅變法下,被重刑威懾與激賞獎勵給壓下。

然隨著天下一統,法治的失衡,已再度擡頭了。

燕國的‘不憂百裏之患,而重千裏之外’的迂政之風,也為大秦的朝堂所繼承,在一些政事上面,朝臣一直試圖用各種妥協來平息激烈的利害沖突,在處理各種重大的社會矛盾時,也多次顯露出明顯的迂腐,朝堂早已形成一種濃烈的迂政敷衍之風。

大秦的變革也往往是迫不得已的變法,最終跟燕國一般,稍見成效便淺嘗輒止,不願再深入下去。

這也導致大秦說著大破大立,實則破立都未完成,在這種搖擺不定的狀態下,大秦這十年下來的成果,除了少數還有存余,基本都被舍棄了,天下又再度回到了老路。

甚至於。

大秦朝堂對變法已開始敬而遠之。

更願固守現有之法。

而魏國的緩賢忘士,大秦同樣有此症結。

只不過打著的是天下方定,關東六地士人心思否測,因而大量功臣子弟竊據高位,而且自上而下都有著‘新老’秦人的嫌隙,而這跟當年魏武侯所說‘富貴者驕人乎?且貧賤者驕人乎?’有異曲同工之處?

天下成敗在於用人。

當年秦為中原歧視,視秦為虎狼,然縱然這般,秦始終都滿懷渴望的向天下求賢,孜孜不倦的嘗試著改變,嘗試著壯大自身。

而今秦擁天下,好似都忘卻了。

甚至還自以為是的認為,天下萬民皆為秦民,天下才士皆是大秦士人,然‘亦貧賤者驕人耳。諸侯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貧賤者,行不合,言不用,則去之,若脫躧(xi)然,奈何其同之哉!’。

如此高高在上、倨傲,豈能做到真正的親士敬賢?

楚之分治,大秦的確沒有。

但朝臣對於變革的警惕,以及維持現狀的惰性,卻是不輸於楚國世族。

只是始皇尚在,朝臣心有忌憚,等到日後,功臣勢力勢大,這些人恐還會如此恭敬?還會依著朝廷法令?

扶蘇心中存疑。

齊國之盛,當年可是跟秦並稱,然短短幾十年,強大的齊國便徹底陷入偏安,沒有了任何朝氣,滿朝上下死氣沉沉,這種耽於幻想的偏安思想,竟能牢牢保持齊國朝政,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秦似與齊相反。

齊是忘戰,而秦是好戰。

好戰者必亡,忘戰者必危。

若真如《武經七書》所言,大秦日後的處境,只會比齊更慘。

想到這些。

扶蘇幹涸的嘴唇動了動,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

因為這些問題秦的確都有,只是過去並無人點出,滿朝上下依舊沉浸在天下一統的激勵,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大秦內在的危機,甚至就連他自身都沒有這個意識,只是想著讓天下修養。

但不從根本上解決,休養生息,又豈能真的做到?

終究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扶蘇緩緩站起身,朝嵇恒恭敬的作揖道:“扶蘇受教了,若非先生開言,扶蘇恐還意料不到,大秦目下之危機,就算朝廷能解決六國余孽,解決這些復辟者,但根源不除,終只是苟延殘喘。”

“扶蘇謝過先生。”

嵇恒搖搖頭,擡頭望著天空,淡然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你確實想錯了。”

“天下是變化的。”

“這種變化也時刻都在發生。”

“每個諸侯國都有其自身的痼疾,就算有強人能除掉這些痼疾,隨著時間推移,也會有新的痼疾產生,想要天下真正的實現長治久安,便要時刻的對天下做出改進,讓這些痼疾不至於做大,以至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