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是為何?”扶蘇側身虛手,不禁看了看嵇恒。

嵇恒淡淡一笑,侃侃道:“更法對一個國家的要求很高,因為更法會面對極大阻力,不僅有來自朝堂的,也有民間的,若是朝廷沒有強勁的實力,是很難將改革推進下去的,如此情況下,貿然更法,只會引得天下大亂,各種逆反分子私下串通,到那時,天下不亂才是怪事。”

“而這便是更法的難度。”

“所以眼下談及什麽更法,都只是空談,根本就實現不了。”

“大秦對天下的控制力不足。”

“甚至……”

“大秦朝堂也非是上下一心。”

“而這便足以看出商鞅跟秦孝公的不凡,即便如此,當年商鞅推行變法,也受到了很多阻力,只是當時秦孝公把持朝政,並不為外界所動,最終借助法制,將這些老世族給清理掉,繼而才得以保障變法繼續推進。”

“只是秦孝公之做法,大秦眼下並不能效仿。”

“也不能這麽做。”

扶蘇正襟危坐,毫無開口想法。

嵇恒輕笑道:“原因也很簡單,一來始皇說過,若是功臣不能全身而退,自己又有何顏面於世;二來天下剛剛一統,大秦就對立國功臣下手,這般卸磨殺驢之舉措,會讓天下其他仕秦之人如何想?又豈敢再那麽盡心盡力為秦效力?”

“誠然。”

“大秦歷史上是有發生過這般的冤殺。”

“但這是少數,甚或偶然。”

“比如秦惠王殺商鞅,與秦昭襄王殺白起,兩樁便是明顯的冤案,但兩者之冤殺,跟當下大秦行殺伐,意義完全不同,當時商鞅白起,都是功業大成後被錯殺,也僅僅是錯殺,並未因此動搖用人路線,然大秦眼下若是興殺伐,便注定會屠刀不斷,這又豈會不讓人膽寒?”

“而且一旦開了殺伐之口,朝堂日後豈能消停?”

“長此以往,又豈能安穩?”

“一旦雙方政見出現歧見,就大動刀戈,日後朝堂必定人人自危,明哲保身之士將會越來越多,到時大秦還有直言規諫之臣?”

“再則。”

“就算將這些人殺了,朝廷又能替換何人?”

“無人可換。”

“大秦朝堂陳腐太久,動朝堂臣子意義不大,首要其實是提拔地方士人。”

“所以大秦最好的選擇,便是徐徐圖之,從四方著手,不斷培植自己親近的勢力,等到日後大權在握,再將這些老臣、功臣以一個體面的方式,清退出朝堂,繼而徹底掌控朝堂,如此才能真正的開始更法。”

“故而有了我提出的求賢令。”

“另外。”

“官員的任用,不在於忠誠與否,而在於能不能做事。”

“只要能做事,那便是好官。”

“這也就是《商君書》提到的‘以奸民治善民’。”

“《韓非子·孤憤》雲:智術之士,必遠見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燭私;能法之士,必強毅而勁直,不勁直,不能矯枉奸;人臣循令而從事,案法而治官,非謂重人也。重人也者,無令而擅為,虧法以利私,耗國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為重人也。”

“而君主要做的。”

“遠聽而近視,以審內外之失。”

“省同異之言以知朋黨之分,偶參伍以驗以責陳言之實;”

“執後以應前,按法以治眾,眾端以參觀。”

“士無幸賞,無逾行,殺必當,罪不赦,則奸邪無所容其私。”

“……”

嵇恒的聲音已悄然停下。

扶蘇低垂著頭,不斷思索著嵇恒所說。

嵇恒並未表露自己的觀點,只是借韓非子之文章,來表露對臣子的任用,以及君主對臣子的審視,最終究其根本,便在於大秦其實根本就不用在乎這些臣子是不是有異心,人都是逐利的,只要臣子能按律做事,符合君主的利益,那便能委以重任,如若不然,就不要輕易重用。

更重要的是尊不尊法!

沉思良久。

扶蘇頷首道:“扶蘇記住了。”

嵇恒微微點頭,繼續道:“等將四方之官吏提拔至朝中,到時便可借各種借口理由,將當下的朝臣給驅離出朝野,不過要給予一定的體面,他們畢竟為秦奮鬥一生,有功勞也有苦勞,當得起朝廷厚待,而且朝廷如此厚待重臣,也能讓其他新晉臣子更有動力。”

“只是想變法又豈止這麽簡單?”

“商鞅最終法令能夠落實,最終還是要落到立信跟立威。”

“世人大多都知曉徙木立信,但若只是搬運一根木頭就能立信,那取信天下人也太過容易了,徙木立信只是一個開端罷了,秦法真正確立起來,其實是立的法度,在軍功爵制下,大秦真的做到了賞罰分明,也真做到了一視同仁,同樣也做到了律法說的公正嚴明,甚至為讓世人信服,更是頒布了一些律令,將一些機要信息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