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4頁)

到了盡頭的一扇小門前,十錦匆匆摸出兜裏的鑰匙,打開銅鎖,推門而入。

鬥笠沾了雨水,取下來掛在了墻上,再卸下肩頭的木箱,放入床頭旁的木櫃中,這才伸手揭下頭上的圓帽。

一頭烏黑的長發瞬間傾斜而下,如流墨綢緞,流至後腰。

江十錦確實是沈明酥。

也是國公府封家的嫡長子,萬人敬畏的尚書省左仆射大人的未婚妻。

一年前沈家遭難,沈家老爺臨死前把一封婚書交給了沈明酥,讓她帶著妹妹上京城找封家庇佑。

最後只有沈明酥一人到了封家。

這一呆便是一年。

雖還未論到婚事,但封重彥有個未過門的未婚妻住在府上之事,京城人盡皆知。

高門大戶最講究臉面和規矩,屋裏的兩位姑姑曾同她約法三章:“沈姑娘自來主意大,旁的奴才們管不著,但娘子需記住,只要與封家的婚約還在,在外就得保全封家的顏面。”

這點她明白。

褪下身上的青衫,換上襦裙,再出來,她的一言一行,已瞧不出半點江十錦的痕跡。

手中油紙傘不偏不倚,腳下蓮步踱不過寸,連適才臉上的那抹恣意也一掃而光,神態莊重,儼然是大戶人家走出來的閨秀。

橋市到封家的路線,她已經摸透,烏篷船半個時辰到封家。

封家的府邸是陛下兩年前封賞時一並所賜,大門平日裏只供貴客和封家人通行,其余人皆是走側面的東門或是西側的角門。

角門多數乃下人通行,沈明酥走的東門。

東門來往的人少,離她的院子也近,唯有一點不便,落雨天關門早,還好是趕上了,掐著點進了門。

跨上遊廊,收了油紙傘立於墻角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挺直腰身,深吸一口氣才邁步往前。

一跨入門檻,便見兩位姑姑一左一右地立在了門口。

左側那位是國公夫人指派給她的,名喚連勝。右側那位是封重彥給她的,名喚婉月。

兩人同她一起相處了一年,起初還曾在她身上費了不少心思,後來許是看出了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便由她去了。

人不在時兩人圖一個眼不見心不煩,裝作沒瞧見,如今這般立在這兒等她,定是有事了。

兩人也瞧見了她,雙手疊於腹前,垂首對她行了一禮,目光卻緩緩往上,觸及到她鞋面的一片臟汙後,眼裏的不滿毫無遮掩地溢了出來。

沈明酥雙腳不覺往裙擺內縮了縮。

當年封重彥寄住在她沈家時,她見他拘謹守禮,總是對他說不用客氣,要他把沈家當成自己家就好,他每回笑笑不作答。

如今她倒是明白了這份寄人籬下的滋味,擡頭笑臉相陪,“姑姑們抱歉。”

“沈娘子說笑了,奴婢們只是個奴才,哪裏擔得起姑娘的賠罪。”

她們是奴才,但她不見得就是她們的主子。

封家人不喜歡她,也不是一天兩天,從國公夫人到下面的丫鬟,多少都對她有些成見。

因為像封重彥那樣的逸群之才,若非早與她有婚約,當配皇室的公主和郡主,而非她這等沒爹沒娘的孤女。

奈何沈家於他有救命之恩,封家人盡管心頭不願,也不能明言,該伺候的還是得伺候。

連勝進屋去取幹凈的襦裙,婉月留下替她換鞋,語氣不冷不熱,“省主一個時辰前派人來傳娘子,娘子不在府上,奴婢已經稟報,娘子是出去置辦胭脂。”

沈明酥愣住。

能讓婉月喚一聲省主的,只有封重彥。

兩年前,封重彥用木頭制作出一群飛鳥,並設置好機關在胡軍的頭頂上投下迷藥,成功將皇上解救出重圍,後被皇上召回京城,賜封老爺為國公,封封重彥為尚書省左仆射,一舉成為百官之首,是朝中人人敬畏的宰相。

權力大,責任也大,就算住在一個府上,她也很少見到人,上回見面還是在一月前封老爺壽宴上。

怎會突然見自己。

莫不是自己在府外之事被察覺了?心口一緊,“可有說何事?”

“奴婢不知。”

她緊張,連勝和婉月同樣緊張,沈明酥進封府已有一年,省主找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兩人此時也有些心虛,多半怕被她連累,替她收拾好妝容,臨出門了又交代,“娘子在省主面前,莫要失了規矩。”

‘規矩’二字,這一年內她耳朵都聽出了繭。

初進封家,國公夫人便與她說過,美人在骨,不在皮相,再美的皮相看久了,也沒得嚼頭,為了全封家的顏面,她得學規矩。

站不倚門,行不搖頭,笑不露齒,多聽少言......

她生在沈家,父親是一位被貶的太醫,同母親過著閑散的日子,對她姐妹二人百般縱容,只教了她在這世上生存的本領,從不知規矩為何,突然要學,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猶如打斷骨頭,重新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