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委屈了◎

封府上下皆知,五年前封家老爺在關邊用兵失誤,皇上一怒之下將其貶為庶人,大公子封重彥欲為其正名,前去幽州取證,途中遭山匪襲擊,被沈家所救。

此後大公子在沈家將養了三年,三年後靠著自己的本事,打了一場翻身仗。

沈家於大公子有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公子飛黃騰達之日以婚約相報,也是當然。

但大公子的這一場翻身仗實在是翻得太高,一舉成為當朝宰相,世人回頭再看這門婚約,便有了幾分門不當戶不對,沈家占了便宜的味道。

雲泥之別的門第之差讓封家如鯁在喉,倒也沒想過要反悔,心裏多少有些不痛快。

而這份不痛快,只能沈明酥來承受。

國公府給了她世上最安全的庇佑,卻沒有在她身上傾注半點感情,無論是國公夫人還是省主,除了該給她的體面外,鮮少過問她的起居。

周圍的人也能瞧出來,與沈娘子的這場婚約,省主僅是在報那一段救命之恩,與她並無男女情誼。

正因為如此,國公夫人才能把她最初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火焰滅下來。

連勝和婉月至今還記得,沈娘子初到府上那日便當著眾人的面喚住了省主,揚聲問他:“封哥哥,你可有掛記過我?”

省主乃一國宰相,平日裏召見的皆是朝廷重臣,因手段雷霆,待人嚴苛,人人都對他心生畏懼,半句多余的話都不敢說,頭一回被身邊的臣子壯膽取笑,“看來連省主這樣的神仙人物,也逃不出世俗的艷福啊。”

事後國公夫人苛責她不懂規矩,讓她回屋子閉門思過,她拍著門板質問他們:“封哥哥是真心喜歡我的,你們為何不信?”

沒人去回答她信與不信,接下來省主待她的態度,已經給了眾人答案。

她自己應該也知道,之後再也沒問過。

一年了,今日省主突然想起了她,還要親自給她過生辰。

連勝和婉月兩人埋頭立在珠簾下,目光偷偷打探了她幾回,不知道她是太過意外還是太過歡喜了,安安靜靜地坐在軟塌上一聲不吭。

再瞧過去時,她突然擡起頭,與婉月的目光對上,一雙眼睛明亮清透,含著淺淺的笑意。

婉月心頭一哆嗦,暗嘆夫人這一年的努力怕是要白費了,卻意外地聽她溫聲道:“天色晚了,勞煩兩位姑姑幫我備些水。”

沒有她們想象中的得意和報復,一直到第二日出門,沈明酥都很平靜,待屋內伺候的下人也是一如既往客氣。

春雨細綿落得斷斷續續,午後壓在頭頂的層層陰雲雖沒散去的跡象,已不見雨滴落下。

怕讓封重彥等,連勝和婉月早早送她出了院子,在遊廊下立了一會兒,才見到安福。

上了馬車,又候了半柱香封重彥才來,簾子一掀開,他身上那件紫色的衫袍夾著春雨的涼意撲面而來,沈明酥往邊上挪了挪,還是沒能避開。

腳下一搖晃,馬車往前。

封重彥看向她縮回袖筒內的指尖,“冷嗎?”

沈明酥搖頭,“不冷,姑姑們替我備了披風,冷了我會加上。”

“好。”

他沒再出聲,似乎還是在等她開口。

確實,她曾多次上門找他,囔著有話要說,可橫在兩人之間的這一年,實在太漫長,她與他見面次數屈指可數,這般坐在同一輛馬車內,更是前所未有。

從最初的熱切,到後來的疑惑,質疑,再到平靜......早就沒了訴說的意義,她問:“省主今日不忙?”

“你生辰,再忙也得陪你。”

他回答得很快,沈明酥卻捉摸不透他這句話,就像是他昨日突然記起了她的生辰,要替她慶祝一般,扭過頭疑惑地看向他。

封重彥仿佛沒瞧見她眼裏的詫異,低眸沖她笑笑。

她已經想不起來他上次沖她笑是何時,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再笑,或是不會再對她笑,如今他對上她的目光笑得自然明朗,日益漸長的英俊之氣,竟漸漸地沖淡了記憶裏的那張笑顏,反倒有些陌生,可即便是陌生,也耀眼得灼人眼睛。

婉月曾安慰過她,“沈娘子不必自羞,省主那樣的人,誰又不喜歡呢。”

沈明酥倉促地偏開頭。

沒什麽話說,索性看向了窗外,兩扇欞窗緊閉,只能透過細紗制成的布簾窺著外面移動的光影。

本以為他也不會再說話,突然聽他又喚了一聲,“阿錦。”

沈明酥微微側目。

聽他低聲道:“委屈你了。”

沈明酥呆了呆,五臟六腑似是被他這話一把捏住,遽然發疼,平靜的心緒也因不斷蔓延上來的疼痛攪得煩躁意亂。

他何意?

沈明酥轉過頭,封重彥身子靠向車壁闔上了眼睛,冷冽的眉眼因放松顯出隱約的疲憊。

沒打算多說,也沒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