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相思債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負責把解暑藥送給韓大人。”這時候徐仵作已顧不得多說,飛快地甩開拖他後腿的齊夢麟,熱火朝天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齊夢麟顧不得研究其中的學問,只是拽著徐仵作的衣袖不停地追問:“韓知縣咱們找到了,那羅都頭在哪裏?”

齊夢麟被徐仵作拋棄,此刻身邊除了連書,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他咬咬牙一發狠,幹脆橫下心一個篝火堆一個篝火堆地順著找,就不相信憑自己挖地三尺的本事,還翻不出一個羅疏來!……

說罷他便領著齊夢麟和連書二人逆著風走,果然沒走幾步,就在上風處地勢最高的地方看見了韓慕之。此刻他正坐在一座臨時搭起的涼棚下,與陳梅卿二人秉燭議事,這個地方占據著地利之便,視野開闊,儼然就是這場滅蝗大戰的點將台。

這時羅疏扶著酸痛的腰直起身,有些恍惚地望著不遠處的篝火,擡手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她覺得自己的頭被篝火烤得滾燙,一直像脹裂一般地發疼,然而身體卻變得有些奇怪,不僅漸漸地開始不聽使喚,有時還會一陣陣地發冷。

一旁的徐仵作聽了他的喪氣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齊大人,這滅蝗當然也跟行軍打仗一樣,是擺了陣式的,齊大人您跟我來。”

她扶著手中的笤帚,恍恍惚惚地望著篝火發怔,這時耳中卻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順著風飄來,一聲又一聲地喊她“羅疏”。

齊夢麟跟著徐仵作一路跑到田邊,一看這陣勢心裏就涼了半截,很沒出息地哀嚎:“這麽亂,上哪兒才能找到韓知縣和羅都頭啊?”

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側過頭尋找那道聲音的來源,很容易便發現了遠處那道暗色的身影——那道影子與跑動在四周的人影截然不同,一路目的明確、氣勢沖沖地走向她,最後在明亮的火光中一刹那現了身,就像一個惡毒而艷麗的阿修羅般瞪著自己,惡狠狠地罵道:“女人,你好去睡覺了!不想要身體就賣給我,如何?”

此刻夜幕降臨,廣袤的田野間正燃燒著一堆堆篝火,將麥地裏四處奔走的人照得影影綽綽。大家都在用笤帚四處掃動,努力將飛蝗往火堆裏趕,巨大的篝火烤得人頭昏腦脹,亂紛紛的飛蝗還不時撞在人身上,被燒死的蝗蟲余燼四處飄飛,空氣中到處彌漫著一股焦糊的蟲屍味,讓身處其中的人像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噩夢。

“齊大人?”在看清來人是齊夢麟之後,羅疏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與他點頭寒暄道,“你怎麽會在這裏?這裏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唉,她是個好姑娘,就是人也太實誠了。”徐仵作嘆息著搖搖頭,一刻不停地往滅蝗區趕去。

“不是我待的地方?難道就是你應該待的地方了?”齊夢麟一邊兇巴巴地嚷嚷,一邊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到羅疏面前。這時他繡著銀線的衣服上到處沾滿了飛蝗的殘肢,一片嫩紅色的透明蟲翅還粘在他的腮邊,看上去就像是一枚別出心裁的花鈿。

“她瘋了嗎?!”齊夢麟一聽這話頓時就火大,忍不住齜牙咧嘴地罵起人來。

羅疏看著齊夢麟滿身狼狽的模樣,忍不住想笑。這時齊夢麟盯著她淚光浮動眼神迷離的雙眼,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喂,你怎麽了?”

“她呀,怎麽會沒事?今天白天就中過暑啦!”徐仵作一提到羅疏,臉上就露出一種長輩式的心疼,“她人聰明,又細心,這些天一直在田裏領著農婦挖蝗蟲卵。能者多勞說的就是她,結果一大堆事都落在她頭上,一個姑娘家,怎麽受得了?今天白天中了暑,只休息一會兒就又忙上了,直到天黑也不肯歇。”

他一邊說一邊略顯粗魯地摸了摸羅疏的額頭,下一刻就叠聲驚叫起來:“你的腦門怎麽這麽燙?你是不是在發燒?”

齊夢麟這時根本無心去聽徐仵作的嘮叨,只想知道羅疏有沒有事:“那羅都頭她怎麽樣?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我只是被火烤得發燙而已。”羅疏搖搖頭,躲開了齊夢麟的手,若有所思道,“我可能只是有點累……”

“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送些中暑藥。這鬼天氣,不眠不休地從早忙到晚,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徐仵作一邊揚手打開撲到他臉上的蝗蟲,一邊抱怨道,“這蝗蟲老子從來都是偷偷炒了做下酒菜的,這輩子少說也吃了幾百斤,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什麽天譴,也就老陳那種笨蛋才會信,放羊放得人都傻了。”

“累就回去休息,這麽賣命做什麽?你傻啊?”齊夢麟火冒三丈地訓斥她。

“怎麽?有人病了?是誰病了?”齊夢麟急忙問,暗自祈禱得病的人可千萬別是羅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