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滅蝗蝻

“公子今天似乎不大開心,”這時小棉襖剝好了桃子,用手絹幹幹凈凈地托著送給齊夢麟,怯生生地賠笑道,“可惜錦囊她不在了,否則公子有什麽心事,由她勸解勸解,準保就好了。”

齊夢麟看著她裙下微微晃動的三寸金蓮,不禁托著下巴暗自贊嘆,然而轉念之間,他就想起羅疏竟然放了腳,心中就忍不住為她氣苦——那個自斷後路的瘋女人,簡直就是不知好歹,他幹嘛還要替她惋惜、替她心疼啊!

“哦,她啊……”齊夢麟冷冷一笑,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暗恨——我這一肚子火,就是被她氣出來的!

這時雅間裏的五個姑娘都察覺到齊夢麟有心事,趕緊加倍地奉承他——她們雖不及羅疏聰明,好歹個個都是人精,當然知道此刻齊夢麟的心思不在她們幾人身上。偎在齊夢麟懷中的金蓮故意將腿翹高,從裙子底下微微露出一只穿著紅繡鞋的腳尖,果然成功地吸引了齊夢麟的目光,讓其他姑娘又妒又羨。

然而恨歸恨,當小棉襖從口中念出她的名號時,齊夢麟卻還是不爭氣地開口向她打聽:“那個錦囊,當初到底是為什麽要離開鳴珂坊呢?”

然而齊夢麟卻悶悶喝盡了杯中酒,在心底暗暗嗤笑自己:好嘛,眼前看著五個,心裏想著一個,倒是把鳴珂坊的六樣寶都湊齊了。

“這我們哪會知道呀,”一旁的扇墜笑著搶過話,“我們鳴珂坊裏,就數她心眼子最多,從來都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原本還在胡鬧的齊夢麟不知不覺被牡丹的歌聲吸引,那如泣如訴的唱詞勾動了他的心事,讓他好不容易才飄飄然浮起的一顆心,一瞬間又猛地低落了下去。於是他環顧四周,看了看唱曲的牡丹,偎在自己懷裏的金蓮,坐在一旁陪酒的白玉杯,正體貼地遞手巾給自己的扇墜,為自己剝桃子的小棉襖——真是滿眼繁花,恍如仙境。

“我想,大概是她不願意接客吧。”這時小棉襖忽然開了口。

那牡丹便向他拋了一記媚眼,塗著蔻丹的玉指輕輕挑動琵琶弦,極盡幽怨地緩緩唱道:“畫裏看人假當真,攀桃結李強為親。郎做了三月楊花隨處滾,奴空想隔年核桃舊時仁……”

雅間裏的姑娘們頓時一片默然,小棉襖猜測的答案瞬間戳中了她們所有人的心事。齊夢麟卻覺得這個答案並不可靠,忍不住說出心底的疑問:“她既然不願意接客,為什麽不讓人替她贖身呢?她身為鳴珂坊的一寶,難道就沒有一個有錢的相好,肯花錢買下她?”

“好好好,”這時齊夢麟正卷著袖子與白玉杯劃拳,聞言不禁偏過頭來催促道,“你有什麽新鮮曲子,快唱一首來聽聽。”

“有,當然有,怎麽會沒有呢?”這時白玉杯悻悻地放下了酒杯,艷麗的紅唇不以為然地勾出了一抹譏嘲,“想替她贖身的客人,多了去了,可她誰也沒答應。她還有一個大主顧,那個神神秘秘的客人,我們誰都沒見過,只知道那人隔段時間就會來一次,關著房門和她說一會兒話,臨走時就會丟下一大筆錢。那個客人也想給錦囊贖身的,可她就是不肯,沒想到拖到最後,還是她自己想辦法從了良。”

“如今天旱,湖景也不好看了,遊不了船,待在鳴珂坊裏真是悶死了。”牡丹撅著嘴對齊夢麟抱怨,紅菱一般勾人的唇角又微微一彎,沖他撒嬌道,“奴家為大人彈曲琵琶解悶,好不好?”

白玉杯口中的大主顧勾起了齊夢麟的好奇心,他聯想到羅疏的闊綽,直覺地認定這個人與羅疏手裏的錢大有關聯,急忙追問道:“那個人的身份你們就沒人知道?”

齊夢麟立刻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在小棉襖適時地往他嘴裏塞了一顆冰涼的蜜李,才好歹消解了他肚子裏的火氣。

五個姑娘全都搖了搖頭:“沒人知道,不過那個人的小廝是山東口音。”

一旁的連書卻忍不住潑他冷水:“那是因為現在是大白天嘛。”

“哦……”齊夢麟頗為失望地嘆了一口氣——這一點點線索,說了等於沒說。他只能從姑娘們沒頭沒腦的話裏判斷出一點,那就是羅疏這個人絕不會隨隨便便去投靠一個男人。

齊夢麟看著滿眼的鶯鶯燕燕,再窩囊的心情也舒爽了,頓時得意洋洋地笑起來:“今天我來得真巧,竟能把你們五個全都湊齊了!”

所以,自己也同樣被她拒絕了。

自古鴇兒愛鈔、姐兒愛俏,齊夢麟在青樓裏是左右逢源的公子,這一點羅疏絕對沒有說錯。如今鳴珂坊的老鴇見了齊夢麟就眉開眼笑,簡直是拿他當兒子一般疼愛,齊夢麟一進門便豪氣幹雲地點了鳴珂坊的五寶,又包下一個大雅間,連同連書七個人圍著桌子又說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