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一人(第2/4頁)

半路上連書一邊策馬,一邊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件件對公子細說,嗓音在顛簸中不自覺地發顫:“出了縣城,往東北方向走五十裏,有個漫天嶺,據說嶺下那幾個山頭放的羊,都是陳縣丞家的。那棗花姑娘年方十六,正當妙齡,見過的人都說貌比天仙!”

羅疏聽了齊夢麟這番抱怨,不由停下手裏的活計,在刑房昏暗的光線下難以置信地睜大眼,望著齊夢麟問道:“齊大人難道是因為上巳節那晚小人說的話,才去向令尊討了官?”

“哼,什麽貌比天仙……憑這幾個山西蠻子,也能知道天仙是個什麽模樣?”齊夢麟向來以品花高手自詡,這時嘴裏雖然不以為然地嗤笑,心底的期待卻不禁高漲了三分。

齊夢麟望著羅疏忙得緋紅的雙頰,忍不住撇撇嘴,低聲道:“當初是你罵我沒出息,我才跟父親討了這窮官來做。結果現在倒被困在這窮鄉僻壤,真是沒意思。”

出了城門,齊夢麟和連書快馬加鞭,不消半個時辰就跑完了五十裏地。這時只見巍峨的漫天嶺橫亙在眼前,滿山的羊群就像無邊無際的雲團,正緩緩地在草地上移動著。

羅疏正忙著整理牢中犯人的供詞,聽見齊夢麟又來向自己打聽新聞,只能無可奈何地擡頭望著他回答:“臨汾不過就是個小縣城,哪裏有那麽多怪力亂神的新鮮事?齊大人若是想聽故事,還請出門左拐,找個廟台去聽段戲吧。”

此情此景讓齊夢麟不禁有些傻眼,於是他望著那滿坑滿谷的羊群,傻乎乎地問連書道:“那個棗花在哪兒?”

齊夢麟來到縣衙轉悠了一圈,見各人手頭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只有他一個人百無聊賴,頓覺沒趣。於是又鉆進刑房找到羅疏,粘著她問道:“最近縣裏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這我哪會知道?”連書也在馬上吐吐舌頭,第一次發現溫順的羔羊密密麻麻聚在一起也很可怕,只聽那咩咩的羊叫聲從遠處傳來,音量不高卻像極了繁冗綿密的咒語,時間一長就聽得人腦袋發脹。

每月的初一按例不用開堂,韓慕之此刻正在二堂裏加緊批閱錄取童生的試卷,因為縣試的考題是他出的,本著負責到底的精神,他沒有讓師爺閱卷,結果自己肩頭的擔子又多了一項。

齊夢麟皺著眉在山坡上尋找了半天,一直望到兩眼發花也沒看見半個人影,這時遠處的山坳裏忽然傳出兩聲隱隱約約的山歌,他立刻興奮地叫了起來:“有人唱歌!不過是個男的!”

四月一開始,縣衙就要忙著征收夏季稅銀了。戶房的書吏在儀門前搭起了涼棚,安置好銀櫃和長桌,將天平、銀剪、串票等物擺在桌上,只等著交稅的花戶前來繳納稅銀。

話音未落,這時山坳的另一個方向也傳出了歌聲,這次歌聲清晰了一些,依稀能聽出斷斷續續唱的是一句山曲:“眼看滿天雲彩化了個盡,哎呀親親,咱二人好不成……因為甚……”

如今縣衙正在重修,到處是工匠爬高上低,很是熱鬧。今天恰逢四月初一,每個人頭上都插著一束皂角葉,圖個祛除百病的吉利。

齊夢麟聽了那傖俗的歌詞,騎在馬背上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道:“這是放羊娃在追求姑娘呢,哈哈哈,這小曲我一定要學會,回揚州過年的時候唱給府裏的姑娘們聽去!”

《新官軌範》、《初仕錄》等做官指南只草草翻過一遍就被齊夢麟丟開手,他將父親的威赫當成護官符,狐假虎威,成天只是騎著馬無所事事地走街串巷,也懶得領兵操練,最後索性將自己麾下的士兵撇在大校場裏交給正千戶領著,他自己則不是在鳴珂坊裏廝混,就是跑到縣衙裏去湊熱鬧。

這時連書卻豎起耳朵,忽然恍然大悟地對齊夢麟道:“公子您仔細聽,山坳裏至少有四五個男人在唱情歌呢!”

且說自從齊夢麟走馬上任以來,臨汾城內除了縣衙騷亂的掃尾工作,全縣竟然太平無事,別說殺人命案,就連一點偷雞摸狗的小糾紛都沒有。他原本以為做官無非就是抖抖威風、逍遙快活,哪知分內的事務瑣碎沉悶,不由大失所望。

他這一說齊夢麟頓時也反應過來,立刻猜到了是什麽人在山坳裏:“走,我們過去看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時同桌的齊夢麟已經暗暗琢磨開了,心想一定要花點時間打聽到陳梅卿家放羊的山頭,去見識見識那位臨汾縣的第一美人。

主仆二人立刻從羊群中開道,經過好一番艱苦的跋涉,才總算爬到了山坳的邊緣。這時山坳中的景象已盡收眼底,只見漫山遍野的羊群之間,散落著十來個羊倌,大家正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此起彼伏地高唱著求愛的山曲。而此時此刻,一個嬌小的人影被他們圍在圈子中心,正不緊不慢地趕著羊,七八只兇狠的牧羊犬正齜著牙保護著自己的主人,不允許孟浪的羊倌隨意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