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座上賓

“我請死牢中的林雄指點,丈夫都說像了九成,再穿上林氏的衣服欺騙半醉的李逢春,就不算難事了。”羅疏將個中內-幕和盤托出,“至於李逢春身上的痣記,則是從他弟弟那裏問來的。”

陳梅卿端著茶盅啜了一口,又好奇問道:“你能將那林氏假扮得惟妙惟肖,是怎麽辦到的?”

“妙、妙、妙!”陳梅卿連聲贊嘆,等到喝完了茶,才將登門的另一個目的告訴羅疏,“這話說回來,如今還有一件事得麻煩你去辦——那李逢春現在被關在死牢中,只肯認罪,卻不肯說殺人動機,似乎他對栽在你手裏有些不服氣,說要你去了才肯招。”

“他肯認罪,不過是因為心底良知尚存。他是個講義氣的人,這一點從他弟弟的品行裏就能猜到,所以我才敢拿這個辦法去試探。”羅疏一邊答話,一邊給陳梅卿倒了一杯茶。

羅疏聞言一怔,旋即便點頭笑道:“看來這世上,人人都想做個明白鬼。”

“這案子能告破都是你的功勞,幹嘛這麽謙虛?”陳梅卿笑嘻嘻道,“虧了你的錦囊妙計,裝鬼去嚇那個李逢春,他才肯認罪。”

羅疏進死牢去見李逢春時,沒有再穿林氏的衣服,因此當銬著枷鎖的李逢春乍然見到她時,第一眼竟沒能認出她來,然而瞬間的怔愣之後,他便服氣地笑了:“當初你扮得真像。”

此時羅疏已經易回男裝,見陳梅卿前來,趕緊起身將他請到桌邊坐下,笑道:“小人只是盡本分,哪敢說辛苦?”

羅疏見他笑得一片坦然,便點點頭道:“看來你都明白了。”

林氏被殺案順利告破,陳梅卿對羅疏佩服得五體投地,因此在羅疏回縣衙後特意找上門,拎了茶食慰問她:“羅賢弟一路辛苦啦!今晚咱們在膳館治了兩桌酒,給你接風洗塵!”

“對,明白了……”李逢春這時人已釋然,不禁卸去了全部精神,頹然地盯著枷板緩緩道,“你們都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殺林氏,你那麽聰明,能不能猜到?”

羅疏看著他,悵然摘下鬢邊的玫瑰,低聲道:“我能騙到你,只因為你是一個單純的好人。回去好好照顧你父親吧,將來做個頂天立地的君子。”……

羅疏低頭看著李逢春,老實地回答:“我猜不到。你不算壞人,又被林氏愛著,就算殺也應該是想殺林雄,為什麽反倒要去殺她?”

“騙人,真相哪有甜的……”李成實哽咽著反駁,低下頭用袖子狠狠擦眼淚。

那李逢春聽了羅疏的話,若有所思地笑了:“是了,你們都想不通我為什麽要殺林氏,愛月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想來她不能做個明白鬼,在陰間也是要恨我的。”

“是的,我騙了你。”羅疏看著再度淚如泉湧的李成實,柔聲道,“之前我騙取了你的信任,現在你口中嘗到的,就是真相的滋味。”

羅疏聽李逢春報出林氏的閨名,便知他要說出真相,不由凝神細聽。

李成實瞬間瞪大眼,難以置信道:“原來你是騙我的?”

“那一晚,林雄當值,愛月她照例約我去家中私會。我等到黃昏時節悄悄進到她屋中,她已經備下酒菜等我多時了。我和她坐在床上對飲,興起就翻雲覆雨,興盡便喝酒吃肉,好不快活!直到過了二更天,才撤了炕桌就寢……”原本因回憶艷事而目光迷離的李逢春,說到這兒時面色一變,“我們沒想到林雄他會在半夜回家。林家沒有二門,當我和愛月被叩門聲驚醒時,我已經被林雄堵在屋中無路可逃了。愛月她只好嘴裏先應著,拿出櫥裏的被褥讓我裹著躲在床下,這才跑去開了門。我剛在床底下藏好,就聽見林雄他進了門,一邊走一邊說:‘你怎麽睡得這麽沉?我叫了半天的門,你都沒聽見……’”

入口清甜,竟是一粒桂花糖。

這時李逢春陷入回憶,鸚鵡一樣學著林雄當日的口吻,語調間卻不見急怒,只有滿滿的溫柔。然而當他模仿林氏說話時,嘴裏的語氣卻是陡然一變:“我正暗笑林雄做了我的剩王八,卻聽愛月怒沖沖地罵他:‘你要回來,怎麽不早點?害我三更半夜爬起來給你開門,差點沒把我給凍死!’——我只見過溫柔如水的愛月,從沒想過她也會這樣兇惡地罵人,可是那林雄卻沒生氣,只是笑呵呵地在解釋:‘我在城樓上站得太冷,就想著你也是一個人,所以回來陪你……’我當時聽了就想,那林雄倒算是個知冷知熱的多情種子,可是愛月她卻沒說話,冷哼了兩聲爬上床——她的動作可真大,震得床板直落灰,我在床下憋得半死,好想打噴嚏——她平時在我面前,可是個輕手輕腳的妙人兒……”

羅疏接過解藥,卻笑了笑,將瓶中的小丸倒在掌心,擡手塞進李成實的嘴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