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惡作劇

連書這時已經打好了包袱,便坐在一旁乖乖巧巧地問齊夢麟:“公子,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咱們明天一早就走吧?”

“唉,你以為我不想懸崖勒馬?我這個人偏生就有這點毛病,什麽故事看了個開頭,死活也得看到結尾,否則連飯都吃不下!”自己這點有始有終的美德,齊夢麟本人也很頭疼,“以後再也不追手抄本了,受罪!”

“走?誰說我要走?”齊夢麟把眼一瞪,一口否決書童的提議,“我才被放出來,你就要我立刻卷包袱滾蛋?我是那種忍氣吞聲的窩囊廢嗎?”

連書從地上拾起書,拍了拍灰收進包袱裏,接話道:“既然沒趣,下一卷出的時候公子您就別買了吧,如今新出的一卷比一卷貴,公子您為了攢齊這一套,花了多少銀子?我怕老爺知道了,又要怪罪。”

連書當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個混世魔王,卻仍然訝異道:“剛剛我見公子您在酒桌上,明明和那韓大人言談甚歡來著,原來您還在生氣呀?”

“嘖,什麽破故事,西門慶一死後面就不好玩了,越來越沒趣,虎頭蛇尾!”齊夢麟撅著嘴將一卷書草草翻完,大為不滿地把書一丟,抱怨道,“這一卷一點帶勁的內容都沒有,純粹騙人銀子……”

“廢話,我能不生氣麽!酒桌上那都是在演戲!”齊夢麟這時已經坐直了身子,在搖曳的燭光中惡狠狠地揚言道,“不讓他們嘗點苦頭,他們還真以為老子是好欺負的!想趕老子走,我還偏偏就在這裏住下了!遲早叫他們知道,什麽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

“嗯,我來看看上次讀到哪兒了……”齊夢麟心滿意足地接過書童遞給自己的小黃書,醉眼朦朧地在燈下翻閱起來。他一張臉皮雖則厚比城墻拐彎,實際卻是又薄又嫩,此刻酒意侵上臉來,兩腮酡紅艷比桃花,整個人懶懶橫臥在燈下,竟有幾分不像在觀淫-書,倒像是淫-書在觀他。

連書一聽自家主子打算和縣令卯上了,一張臉頓時比苦瓜還要糾結,嘴裏忍不住嘟噥道:“咱們又不是他們請來的……”

“哦,東西都在呢,一件沒少。我已經查點過,公子您放心,”連書立刻從行李裏翻出一卷書,恭恭敬敬地遞進齊夢麟手裏,“公子,您要的《金-瓶-梅》最新卷。”

齊夢麟耳聽得書童唧唧歪歪,立刻伸手往他腦門上一拍,虎著臉威脅道:“你敢臨陣脫逃,回頭我就求祖母把連琴許配給連棋!”

“嗯,你可要查仔細了,要是少了什麽東西,咱們就去找那個姓韓的算賬!老子我隨行帶了多少好東西,行李被他扣了這麽多天,說不定就有一兩件寶貝惹他眼紅,隨手占了便宜……”齊夢麟揉揉發紅的鼻子,徑自歪靠在臥榻上,朝著連書伸出一只手,搓搓手指道,“我的天下第一奇書呢?!”

“公子,您可千萬不要啊!”連書一聽說公子要把自己的初戀許給死對頭,立刻被迫就範。

待到酒足飯飽後散了席,眾人各自離開膳館,齊夢麟也醉醺醺地回到寅賓館的廂房裏,一進門就看見自己的跟班連書正在燈下清點行李。

齊夢麟拿住了連書的七寸,不禁得意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連琴那丫頭,冷得時候像塊冰,沖得時候像塊姜,有什麽好的?”

他這一通荒腔走板的論調,頗不中聽,廳裏一時沒人答話。好在這時一班衙役與主簿、典史俱已到齊,當下便由韓慕之開宴,眾人觥籌交錯喝起酒來,將那一樁命案略過不提。

連書聽公子將自己的心上人掛在嘴邊,臉紅得好似熟蝦,趕緊岔開話題道:“那個韓大人是朝廷命官,公子您打算讓他吃什麽苦頭呀?他要是一狀告到老爺那裏,公子您又要挨罵了……”

“這算什麽義氣?”這時齊夢麟卻在一旁翻了個白眼,用筷子敲著酒杯反駁道,“他要當真義氣,當初就別勾搭別人老婆!既然勾搭了,就是心中愛她;既然心中愛她,那管她是好是歹呢,只管自己愛著就是咯!如果不愛了,徑自丟開手,愛哪兒哪兒去,哪有替人丈夫管教老婆的道理?何況還一刀把人殺了,只怕那林氏在他眼裏,命比狗還賤。”

“去你的,少觸我黴頭,”齊夢麟翻了一記白眼,兀自冥思苦想壞主意,一肚子壞水翻騰了半天,忽而奸笑道,“有了,我先拿那個娘娘腔開刀!”……

“我這裏可沒有什麽狗頭鍘,”韓慕之駁回齊夢麟荒唐的提議,在知悉李逢春殺人動機之後,不免也議論道,“想不到那個李逢春竟是慷他人之慨,替林雄打抱不平,倒有幾分浪子義氣。只是因此殺人也未免太過,到底死罪難逃。”

轉眼到了翌日上午,齊夢麟特意起了個大早,從自己的包袱裏翻出一只藥瓶,又將《金-瓶-梅》中最火辣的一卷塞進袖中,帶著連書跑出了寅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