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7頁)

這下,司炳華才無話可說。兩人一路無語。

淩立告訴蘇晴,除了她妹妹,幾乎沒有人知道。我父母上了歲數,我也沒告訴他們;龍龍只知道我病了,什麽病,他也不清楚。淩立說了一圈,最關鍵的人一個字都沒提。

蘇晴馬上又找了個理由,說我在心理上還沒完全做好當母親的準備,不行嗎?

那……那……他呢?蘇晴只好這樣問了一句。

司炳華倒是全然不知原由地繼續勸說她:你說得對,任務就在眼前,以大局為重,犧牲一點個人的利益,這點覺悟我不是沒有。但這也不是絕對的,沒人要求你這期間不能懷孕,不能要孩子。過去,戰爭年代人們在戰火中還傳宗接代哩!

淩立又是一陣沉默,似乎不願提起他。

蘇晴早就預感到他會提這個問題,所以事先就想好了一條理由。她告訴他再緩一緩,等這次發射任務結束後再考慮。因為,基地又有了新任務,和上次一樣,是同一型號的衛星。那時候,基地剛起步,任務準備的周期非常長,打一顆衛星至少得半年,不像後來那樣周期短而密集。蘇晴想,等熬過這一段,她和司炳華的關系是分是合,也該見分曉了。這麽想著,蘇晴心裏突然升起一種憐憫,對眼前這個無辜男人,而且無疑是個好男人的憐憫。

她十分不解地看了一眼淩立,然後低下頭。畢竟——她們畢竟為這個男人有了恩怨。從道義上講,淩立沒錯。是她錯了。

那天,從馬家出來,司炳華一臉莊重地對蘇晴說,我想當爸爸。

沒告訴他,淩立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和他沒關系。她眼睛緊緊地閉上了,在告訴蘇晴她累了,需要休息。

蘇晴想,她要慎重,不能稀裏糊塗。

蘇晴想站起來告辭,但身子沒動——她總是這樣,一到淩立面前,她似乎就由不得自己,她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是因為心裏懷著一種強烈的歉疚感嗎?不錯,她是想對淩立說聲對不起。以前,她一直認為,她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傷害淩立,覺得自己充其量是一個“苦戀者”的角色,構不成傷害。的確,自己畢竟什麽都沒做!要說傷害,只能是自己傷害自己。可這會兒,她不這麽想了,她覺得非常慚愧,非常對不起面前這個女人。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他會對淩立這麽冷淡嗎?不這麽冷淡,他們的婚姻會解體嗎?她真想說點什麽安慰淩立,但不知該怎麽說,只能久久地沉默。窗外,是一陣又一陣的淒厲的秋風,由於樓層高,聽得更清晰。而且,這時,她發現音響裏播放著奇斯洛夫斯基的電影《藍》的主題曲,它是那麽的舒緩、憂傷,女主角美麗又悲慘的影子和淩立交替出現在她的眼前,分不清誰是誰。

蘇晴有些心動。她也喜歡孩子,在路上遇見一點大的孩子,她都要多看幾眼,心裏會問,這是誰的孩子?他(她)的父母是誰?他(她)來到人世是享福還是受苦?蘇晴總忍不住要問這些。轉而,她也會問自己:你呢?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你能給他(她)幸福嗎?你真的做好迎接你們自己的孩子來這世界的準備了嗎?說真的,對很多夫妻來說,一個孩子的出世,還不如他們為一趟旅行、買一台冰箱來得更慎重。孩子的到來,有時完全是偶然,讓你沒準備,甚至稀裏糊塗。

一會兒後,淩立睜開眼睛,用平緩的口氣對蘇晴說:我知道你想對我說什麽,但我求你,什麽也別說,我以前是怪罪過你,甚至恨過你。但現在不了。我不是不恨這件事,而是它隨著愛一起消失了。你有過愛恨交加的體會嗎?我有。但,它們就像一對孿生姐妹,要來一起來,要去一起去。當你發現把其中一個放下後,另一個也隨它而去了。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那天,淩立說了很多當母親的體會,她說生育是我們女人的權利。她這樣說的時候,一臉的驕傲,一臉做女人比做男人幸福的感覺。

蘇晴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蘇晴笑了笑,沒言語。

以前,我一直很自信,固執地認為他是愛我的,只愛我一個人,我也相信愛的力量,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回到我身邊。我一直固執地等待著。直到最後,我才明白,是自己瞎自信瞎固執。

蘇晴,你也要個孩子吧,雖然辛苦、麻煩,付出很多,但他帶給你的幸福遠遠大於這些。淩立回過頭來,看著有些出神的蘇晴說道。

不!不!不!蘇晴聽到自己的心叫了起來。

她的目光又偷偷地移向淩立。大概是被兒子拖累得太辛苦,她顯得很清瘦,比過去少了一種味道,又多了一種味道,總之和過去不一樣。蘇晴倒是挺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盡管她顯得憔悴了一些,但身上散發著成熟的母性之美。淩立把一塊切開的橙子先遞到她手中,又拿起另一小塊咬下一點塞進龍龍的嘴裏。龍龍不知是怕酸還是嘴巴小,一口咬下去時,立刻把眼睛眯成一條線,汁液從嘴角溢了出來。淩立沒用手去擦,而是用自己的舌頭把汁液舔了。蘇晴看見這個動作時,眼眶一熱,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她想,這就是媽媽!只有媽媽才會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