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8頁)

袁總來了。他是從鐵路那邊過來的,氣還沒喘勻,就讓呂其把蘇晴找來。又朝四周看了看,問呂其:馬邑龍人呢?

幾乎不讓人喘息休整,任務就硬壓了下來。這麽一個龐大的工程,在這麽短的時間,要把它弄上天,聽起來都是天方夜譚。更何況還撞在雨季裏,誰敢說沒壓力?

他呀,正在那邊開推土機呢。呂其話裏有話。

“太白一號”就這麽來了。

亂彈琴,這裏是缺推土機手還是缺指揮員?

會上,季永年——任務總指揮,對這顆衛星蹊蹺失蹤和外界一些失實的報道,拍起了桌子。說:荒唐!太荒唐了!不過,我們已經通過新聞手段,對全世界鄭重聲明:根據我們掌握的數據,充分證明,運載火箭全過程飛行正常,所有參數符合要求。至於為什麽會收不到衛星信號,我們相信該公司會盡快查明原因告知世人。說到這,他話鋒轉到另一個問題上: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還不僅是這些,而是另一張合同。該公司如果對我們的運載工具不信任的話,那麽,這張合同就有可能飛掉!它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大家心裏不會不清楚。在國際航天市場上,我們今後有可能會直不起腰杆來說話。為證明我們的運載工具的可靠性,總部決定,在“柯莉絲蒂號”前,再插一發任務……

這……呂其還想說什麽,卻看見蘇晴到了,他便把話咽了回去。

沒過兩天,袁紹正、於發昌、馬邑龍就被召進京,去參加各大系統聯合召開的任務協調會,其實是領受新的任務去了。

袁總,您找我嗎?蘇晴問。

那個長著一雙灰藍眼睛的專家,陰沉著臉,離開了基地。他上飛機前,給袁總和馬邑龍留下一句話:我們將會考慮“柯莉絲蒂號”的合同問題,回國後我會盡快給你們一個書面的答復。“艾米莉亞號”和“柯莉絲蒂號”是兩顆姊妹星,發射合同是同一時間簽訂的。原打算“艾米莉亞號”上天後,接下來就忙“柯莉絲蒂號”。他的話,讓袁總和馬邑龍心裏都“咯噔”了一下。

瞅著蘇晴一副小泥人的樣子,又穿了件大雨衣,袁總禁不住又想笑,蘇晴呀蘇晴,你幹脆改叫蘇雨算了。

但是,接下來這顆有著一個美妙的西方女性名字的衛星就在太空中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音訊全無,任憑你怎樣搜索,也找不到一點兒它的影子。一時間,這消息被各國的媒體炒得滿天飛。各種說法都有:衛星擁有者說,我們尚未找到它,未能和它建立聯系;西方一家大報紙說,由於發動機故障,它未能到達軌道。有報道說,中國的捆綁火箭有一個助推器掉了;還有不知情者說:中國的火箭在半空中就爆炸了。有人則更可笑,幾乎是不懂常識,說衛星根本沒上天,發射前就被中國人卸走了。

蘇晴倒也大方:如果叫蘇雨,能讓老天爺放晴,我個人沒意見!

各項數據表明“艾米莉亞號”發射已經成功,當時,CCTV還向全世界轉播了發射實況,不知有多少眼睛目睹了火箭從它這裏點火起飛的壯麗景象。衛星的各項初始軌道根數符合要求;某大國反饋外測信息:“艾米莉亞號”衛星已進入軌道。總指揮袁紹正走上講台,宣布“艾米莉亞號”衛星發射成功;保險公司的老總和那位滿頭銀發戴金絲邊眼鏡的外國專家為合作成功而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呂其也跟著開起玩笑來:我看蘇晴蘇雨都不合適,該叫蘇泥。

算來,從它手上打出去的火箭少說也有四十多發,它可以算是基地的老功臣了,但前幾天經過它手發射升空的“艾米莉亞號”——一顆外國衛星,一上天就找不著了。這跟它倒沒什麽關系,但想起來,卻還是讓人很郁悶。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呢?

蘇晴說:今天怎麽了?我是得罪哪位首長了,怎麽都看我不順眼?

但當車子駛過那座已經矗立了整整十三年零六個月十八天的發射塔架時,他的眼睛又突然睜大了。這很神奇。每次經過這座他親手參與搭建的發射塔架,他都會目不轉睛地凝視它,直到轉過山去看不見為止。

袁總說,我們這是慚愧啊,這麽大雨天,還讓你們這些女同志跟著來遭罪,於心不忍哪!

呂其也跟上一句說,是的是的。要不是人手緊缺,決不會讓你們跟男同志一樣累死累活。

司機小劉把車開過來接他的時候,他已經倦意濃濃,眼皮都快撐不住了。

蘇晴說:首長有這份心,我們女同志就很感動了。首長,找我有什麽指示?

馬邑龍看著於發昌,沒說話,他能說什麽呢?他心裏明白,在場的每一個人,誰都知道他是對的,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支持他,即使在會上一再表明態度,由他去向總部首長匯報說清楚,所有的責任也由他一人承擔,即使首長怪罪,他一個人頂著,但還是沒人投贊成票。這條路拉直,是遲早的事情,晚做不如早做,他們誰心裏都明白著呢,但明白是一回事,贊不贊同又是另一回事了。對此,馬邑龍是又氣又急。每次,運載車經過那裏時,他的心都懸在那個九十度角上,那麽長那麽寬的車,感覺就像從胸口碾過一樣,沒有一次不提心吊膽的。都說心疼國家財產嘛,一顆衛星,一枚火箭,是多少錢?那不也是國家財產,而且是更大一筆國家財產嗎?他們能不明白這一點嗎?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有些累,疲倦從很深的地方一嘟嚕一嘟嚕地冒上來,恨不得馬上倒下,美美地打一頓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