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第2/2頁)

她循著記憶去了很久以前常去一家面館,她駐足店前,細細打量:店面擴大了不少,也按照時下口味新添了不少菜單。

景致進去,還是老口味,要了碗片兒川。

給她點單的服務員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人,景致不確定她是不是記憶中經常給她點單的那位老板娘,她們自然也沒有上演電視上深情地“哦,我記得你,你小時候經常來我家吃面。”的畫面。

她和店裏所有的食客一樣,輕飄飄地來,又輕飄飄地離開,誰也不記得誰。

人也是一樣的。

等面的間隙,景致撕開了信封,很普通的牛皮紙,丁零當啷地想,低開之後,不小心掉出來一把鑰匙。

看到那把鑰匙的時候,景致的心像被紮了一針,尖銳鋒利的痛,在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的時候,服務生已經將那碗片兒川擺在她面前。

其實她喜歡吃程寄做的那碗青菜肉絲面,是她按照片兒川的做法教給他的。

春天加春筍,冬天放的是冬筍,只不過那時候他們什麽也沒有,廚房裏只剩下點青菜,香菇和茭白,他們也只好將就這點材料做面條的澆頭。

但這樣清清爽爽,鮮味十足的一碗面在下雨天最是落胃不過。

那天程寄信誓旦旦,說要替她找到小時候的味道。

他那時候做到了嗎?

景致回憶了一下,印象中他是做到了,但這樣的回憶對她來說,有些痛苦。

那時候他們抱在一起的畫面竟然像刺青烙印,刻畫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她吃了一筷子面,卻忽然哭了出來,淚如雨下。

這怎麽和程寄做給她吃的,完全不一樣呢。

她已經分不清她想念的味道是屬於小時候,還是程寄的,還是說這個人在離開之後依舊霸道地占據她的味蕾。

好讓她一直記得他,就像這枚鑰匙。

“老板,錢付過了。”

輕悅冷淡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景致下意識回眸。

在一片雨山朦朧中,似乎看到程寄清瘦的背影,他撐著一把黑傘,漸漸步入黑瓦白墻的弄堂。

碧水清連,雨落弦斷。

景致在理智上明白那個人不是他,但還是本能地就想追上去,桌上的東西也在她起身身的時候,清脆地墜落在瓷磚上,玉石琮琤,將她引回現實。

她的鑰匙。

那把打開她小時候家裏的鑰匙,不需要她仔細看就明白的鑰匙。

曾在她家破產的時候,被銀行收回,程寄又買了下來,送還到她手裏。

程寄盡可能地彌補她小時候的夢。

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在愛著她。

景致蹲在地上,淚眼模糊地搜尋。

這把鑰匙可以失而復得。

那她和程寄呢?有這樣的機會嗎?

溫以澤和戴鳴霞曾問過她幾回,為什麽要掙這麽多錢。

景致現在可以很明確地回答,她就是要好多好多錢,她要用這些錢來養程寄。

對於程寄的離開,景致有過一段時間的“回避心裏”,她的大腦潛意識裏開啟了自我保護的機制,以至於景致對於程寄的離開,只是悵然若失。

可如今,到她收到鑰匙的時候,這種心痛般的感覺重新被找回,她的心臟像是被萬千藕絲緊緊地絞纏,割碎,痛得她難以呼吸。

在程寄離開的第二年,景致決定了愛他的決心。

但她素來是個理智的行動派,這樣毫無目的的等待不是她作風,一旦下定決心,就會付諸行動。

在她事業上升期,很忙的時候,還是會每個月抽出幾天飛去巴黎,她去Greco的總部,去酒店,去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所有地方。

她想問問有沒有人見過他。

但對於這樣隱私的問題,Greco的總部前台不會回答,酒店拒絕了她,就連在巴黎那幢房子的管家也說自己不知道。

景致有時候也會回在北京的那棟別墅碰碰運氣。

第一次去的時候,她驚愕地發現只剩下了陳管家一個人,對於什麽時候遣散的其他人,景致一點消息也沒有。

“程先生離開的那幾天就陸陸續續走人了。”陳管家說。

好像他真的不回來了。

當初他們分開的時候,程寄好歹還繼續聘請著員工,他那時候肯定覺得自己會回來,可這回呢,似乎連自己也沒把握。

那他怎麽好意思還讓她等呢。

景致在心裏俏皮地罵他,但更多的是想吻吻他的臉頰,貼貼他的脖子,然後讓他住進自己身體裏。

她不僅沒在陳管家這裏找到答案,反而還被問程寄還回不回來,什麽時候回來。

景致放眼看向暗沉沉的天際,暮色四合,晚上要起風。

她也想知道答案啊。

最後收回目光,說:“會回來的。”

不知道是安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