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她要很多很多錢◎

他們分開了三年。

這三年裏浮生如夢, 互聯網資本與影視結合,演員的片酬大漲,溫以澤也憑借著這股東風, 靠著鐘導的《蝶夢》, 一鼓作氣,拿下了國內金鶴獎的影帝。

自此,他從寂寂無名一夜間聲名鵲起,已經成為炙手可熱的小生, 資源與金錢紛至沓來。

誰也不會知道, 在他被雪藏那幾年的窘迫和辛酸,以及被水淹沒的亡靈。

他通過了窄門。

階級躍升。

那麽多人千辛萬苦想要擠入的窄門對他而言已經不那麽窄,像是大了兩個尺碼的新衣服,他輕輕松松, 穿脫自如。

溫以澤以前不喜歡月亮,皎潔無瑕的月光最能引誘人心的黑暗。

但他當紅得令後,如輝的月光漫進屋裏, 溫以澤再也不覺得月亮冷漠, 反而像銀子一般閃閃可愛。

而有些往事思量一晌空, 飛絮無情,依舊煙籠。

景致在這三年裏沒有見到過程寄,他們沒有那個運氣,在這廣闊的世界裏, 甚至沒有過同框。

他們的運氣已經用完了。

景致似乎過上了,當初和程寄分開後所希望的生活:家人身體康健,事業進步, 而程寄不再來打擾她。

三個願望得已實現, 算得上事事稱心如意。

應該到廟裏上殿還願, 恭敬地拈香禮佛才是。

這三年,她對程寄的感情也幾經波折,她一直在想纏繞著她和程寄的那根藕絲,到底什麽時候斷呢。

最開始,她以為是在程寄走後沒多久,立即就斷了的。

她不是看不出,程寄在走之前,也在千方百計地想讓她念他一輩子,所以事事勾纏,挑動揉捏那顆心。

但她不僅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已經學會趨利避害,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將利益最大化的虛偽成年人。

哭過一陣後,她想,她不會讓程寄如意的。

他說讓她等,憑什麽讓她等,連個時間年限也沒有,就要讓她做“只知道等”的傻女人,景致覺得自己沒蠢到這種地步。

反倒是身邊的人,一個個怕是戳中她傷心往事,諱疾忌醫,都不怎麽在她面前提到這個人。

往往說到盡興處,“程寄”兩個字就要脫口而出,但看到景致坐落在一旁,又生生咽下,眼神古怪地在她臉上一溜。

景致驚訝於他們這種默契的好心。

但他們的“好心”太過誇張,像是某種戲劇。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她的話越來越少,也不太出席活動,只好一門心思落在工作上。

但她這樣的行為在外人眼裏無疑是鐵證,弄巧成拙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臨近年關的時候,她去機場接溫以澤回家過年,那是個傍晚,天色昏晦,沒有一絲自然的光亮。

天氣預報說明天可能會下雪。

剛磨下一個商務代言的景致熬了通宵,坐上車後有種空虛的身心疲憊,眼睛酸澀,但又因為完成了年前最後一項任務,她很輕松。

電台裏溫柔沙啞的哼唱。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路上,穿過一盞盞路燈,她的臉上落下闌珊的燈火。

車裏很溫暖,空間中似乎有一粒粒的青沙跳動,周圍的人都模糊起來,勾起對過去的懷念。

溫以澤在這個時候問她,像不像去年春節,他們從呂碧霞家吃完年夜飯回大學城的路上。

大雪壓松枝,他們走在路上,鞋底嘎吱嘎吱,路上安靜得只有他們兩道影子。

那是藏在溫以澤心裏最溫柔的畫面之一。

然而景致看著窗外高大的褐色行道樹化成幻影,地上堆積著層層松針,灰白色的天空飛下雪粒子,想起的卻是程寄無聲地站在樓下的身影。

懷裏抱著綠色的蝴蝶蘭,黑色大衣負滿白雪。

他一直等到天亮。

像是穿過層層疊疊的水杉樹,在雲霧繚繞中出現在她眼前。

她的手背落下男人的溫熱,沒有等到回答的溫以澤問:“景致,你還在想他嗎?”

車子在他話落的時候駛入隧洞,未來好似看不到盡頭,明亮而軟弱的光,以及風機獨有的噪音讓電台的女聲飄飄搖搖。

“今天是2018年的2月11日,星期六。昨天越來越多,明天越來越少。這就是人生。”

“總覺得一年比一年快,是因為時間一年比一年重要。”

不知道什麽時候電台裏懶膩的女聲變得清麗婉轉。

之後,聲音就糊成一團,什麽也聽不清了。

景致對這樣的光線不太舒服,閉著眼忍受著眩暈感,直到車子開出隧洞,迎接光明。

她把手從他手底下挪開,輕聲說:“以澤,這就是人生,往前看吧。”

似乎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她應該和過去的一切道別。

不管是她默然陪在他身邊,忍受著他還不那麽愛她的時候,還是他幡然悔悟,堅定地追隨著她的時候,到底是應該往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