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聽證會(五)(第2/5頁)

“正是如此。”

韓琦又道:“這因在河沙,若治故道,就應先治河沙,可不能頭疼醫腳,而當時掌管黃河河堤工料事務的李仲昌則主張先疏通六塔河,對黃河進行分水,然後將大河引歸到‘橫隴河道’,此謂之‘回河東流’。

而歐陽永叔則認為六塔河道不過五十步寬,欲以五十步之狹,容大河之水,此可笑者。又準確的預判,若堵商胡口,塞北流,而引水入六塔,河水必決於商湖口,後來朝廷未有采納永叔之言,當真就在堵上商湖口的當晚,河水便又決於商胡口,引發巨大的災難,唉……仁宗皇帝也因此下達‘罪己詔’。”

堂中坐著的趙頊聽到此處,不由得哆嗦了下。

這真是想想都害怕啊!

一場水患逼得皇帝下罪己詔,可想而知,這水患有多麽可怕。

哎呦!這歐陽修真是在什麽事上面,都有自己獨到的遠見,可真是厲害,只可惜未能與之見上一面,實屬遺憾!張斐暗自輕嘆,又是問道:“那為何歐陽相公的建議,未有朝廷被采納?”

韓琦撫須道:“這是因為當年朝中幾位重臣皆贊成李仲昌之言,導致仁宗皇帝最終未有采納歐陽永叔的建議。”

說到這裏,他突然瞄了眼富弼。

張斐看在眼裏,不免也偷偷瞥了眼,見富弼神色確實有些不自然,心想,難道是富公說服仁宗皇帝采納李仲昌之言?

但他也很快回過神來,繼續問道:“韓相公認為若尋北流,可解水患?”

韓琦點點頭,但又補充道:“老夫只是認為,歐陽永叔所言,是最貼合實際,至少無人可反駁‘積淤泥而使河床高懸’之理,治理必然就是清淤。但至於北流新道是否可避免水患,老夫亦不敢保證,到底這水勢無形啊。

故此,老夫雖主張北流,也曾上疏聖上,表達對開浚二股河的擔憂,盡到臣子本分,雖說聖上最終采納回河東流,但老夫認為朝廷既然已經決定,就不應阻礙,故對程都監所為,也並未幹預,到底程都監確實是在努力治河。”

這一個大迂回,又回到此案本身。

呂惠卿不禁低聲罵道:“真是老奸巨猾!”

看似大公無私,但實際上則是在宣傳北流,以及暗示程昉就會使用蠻力,而不得其理,只能徒勞無功。

王安石自也聽出弦外之意,不禁有些蠢蠢欲動。

張斐看在眼裏,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然後向韓琦言道:“非常感謝韓相公出席作證,令我們知道整件事的原貌。”

韓琦卻是苦笑道:“韓某老矣,如今也只能略盡綿力。”

說罷,他捏了一把老腰,呻吟道:“哎呦!這把老骨頭,實在是無法久坐,張檢控可還有其它問題?”

張斐忙道:“下官並無其它問題,韓相公可下去休息。”

言罷,他心想,不對呀!你下去難道就不是坐著嗎?

張斐又狐疑地審視著韓琦,這時,那仆人已經上來攙扶著韓琦,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見其神情稍顯得意,頓時反應過來,暗道,原來如此,他這是要引蛇出洞啊!

富弼不動聲色,小聲道:“永叔早已不問朝政,若知你又將其置於漩渦之中,恐會怪你的。”

韓琦毫不在意地說道:“天下間誰又沒被他怪過?”

富弼笑而不語。

歐陽修年輕時那嘴炮,要麽不開,要開必然就是地圖炮,包拯他們都被教訓過,誰能幸免。

韓琦又補充一句,“況且你富彥國都不怪我,他又能怪我什麽。”

富弼稍稍皺眉,“當年決策,我確有疏忽,是責無旁貸。但是你方才之言,只是道出東流之弊,而未有提到北流之弊,這也是有失偏頗,難以服眾。”

韓琦笑道:“我若將話都說盡,他們說什麽?”

說罷,他瞧了眼王安石。

富弼稍稍一愣,順其目光看去,當即明白過來,不禁笑道:“原來你是拋磚引玉。”

韓琦皺眉道:“是拋玉引磚。”

……

韓琦下去之後,王鞏便看向張斐。

張斐大口灌下一杯茶後,又瞧了眼天色,“放衙時間到了,要不先休會吃飯。”

“吃……吃飯?”

王鞏差點沒咬著舌頭,這個緊要關頭,大家都已經屏住呼吸,你竟然要吃飯?

就連許遵都傻眼了,轉過頭去,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也納悶道:“你們這麽看著我作甚?”

許遵道:“話都說到這份上,不如說完再去吃,你很餓嗎?”

張斐笑道:“檢察長,這話題要是繼續聊下去,可能晚飯都吃不下去,而且……”他低聲道:“咱們要是表現的太多熱情,會讓人質疑的,就應該舉重若輕,該吃飯時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