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4/8頁)

裴霖喝道:“淮兒,你還沒喝酒,怎麽就胡說了?”

清都長公主兩眼盯著那石榴花,緩緩地道:“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年,先帝把東宮的人都殺了,然後……然後把景穆太子也殺了。那可是他的長子,也是他最疼的兒子。先帝得兒子的時候,已經二十多歲,對景穆太子是愛不釋手,不知道怎麽疼才好,為了能讓他順順利利登基,想盡了法子耗盡了心思,可還是把他殺了。先帝那時候也想過立別的兒子當太子,我很害怕,我怕先帝對自己孫子也不放心,也會一並殺了。我日日夜夜都不敢離開他半步,我現在都記得那段提心吊膽的日子,一有人進來我就怕,怕是陛下……是先帝要來殺他的了。我連下雨的聲音都害怕,那一夜,景穆太子死的時候,下了好大的雨……他不知道我為什麽哭,他就問我,姊姊,你哭什麽?我不敢告訴他,我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

不僅裴明淮,連裴霖華英都一並怔住,說不出話來,只怔怔地聽著清都長公主講下去。清都長公主全然已經不像是坐在這席上,似乎已經回到了那數十年之前。那時文帝還是孩子,還要她照顧保護。

“皇上終究是來了,他要殺個幾歲的孫兒,真是太容易不過了。是哪,他一輩子打仗,滅了那麽多個國家,所到之處都是殺得寸草不生,就算要殺自己的兒子,孫兒,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我看見他還在猶豫,到底是要怎麽樣。即便是不殺,若是立別的兒子為太子,這孩子一樣的是保不住命的。我抱著那孩子,跪在地上哭著求他,他沒說什麽,走了,但我知道,他還是沒下定決心,到底要怎麽樣……”

清都長公主說到這裏,卻不說下去了。裴明淮忍不住問道:“母親,先帝他後來到底……”

“他死了。”清都長公主道,她眼裏那恍恍惚惚、像在看著過去的神情消失了,“這不是大家都知道了嗎?宗愛弑主,奉南安王為帝,沒過多久又把他殺了。這一下子,王公大臣們可不依啦,把宗愛給殺了,又迎當今皇上登基。唉,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啊,一晃就幾十年了,想起來仿佛就是昨兒的事一樣。”

裴明淮笑道:“母親,你自己沒什麽變的,所以啊,這日子過得快還是慢,你自己都沒什麽察覺。”

裴霖指了指裴明淮,道:“你這恭維人,真是恭維得我都沒話可說。”

“我哪裏是恭維。”裴明淮道,“要論年紀,母親比姑姑是大得多了,可站在一處,真是差不了幾歲的樣子。”

清都長公主笑道:“那是多虧了你師傅啦,他教的養氣的法門,還真管用。別的不說,女子只要能讓自己年華不那麽快老去,真是幹什麽都願意的。皇上比我還肯用心些,你看他看起來,跟十年前沒多少變化。”

此話說出來,連華英都笑了起來,裴霖也笑道:“別幹坐著,我這酒可是好酒,既打開了,就多喝些。”

裴明淮忽然記起一事,便笑道:“爹爹,你有沒有好些的葡萄酒,若是有,給我點兒。”

裴琇微笑道:“三弟不是從來不喜歡葡萄酒麽?難道改了口味了?”

“口味自然是改不了的。”裴明淮笑道,“送人的,自然得尋好些的。”

裴霖回頭對華英道:“英兒,你去取。”華英答應了一聲,起身朝清都長公主一禮,退了下去。清都長公主笑道:“又把她支開,真是怕我吃了她不成!”

裴明淮笑道:“母親,這還真不是。家裏什麽事都是華英管著,什麽都得問她去。她的章曜學得好,這不是假的。”

清都長公主嘆了口氣,道:“這倒真是本事。不像我,什麽都算不清楚。”又道,“方才提到你師傅,淮兒,天師可還好?”

“好得很。”裴明淮笑道,“住在山裏面,都能多活幾年,一百歲能看起來像五十。”

裴峻忍笑道:“三弟,你這是怎麽說話的?”

清都長公主卻若有所思地道:“一百歲看起來像五十不稀奇,但若是樣子永遠都不變,那才是本事呢。只是不知道,容貌不變,心思會不會得變?”

裴明淮望了她一眼,正要回話,忽然見著華英捧著一瓶酒,急急進來道:“公主殿下,王常侍來了,著急得很,說馬上要見你。”

清都長公主道:“連一頓飯都吃不清凈!有什麽事,讓他進來吧!”

一見王遇滿頭大汗、灰頭土臉地奔進來,眾人都吃了一驚。清都長公主道:“這是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公主,曇曜大師在侯官曹暴斃。”王遇道,“監福曹失火了,把當年五窟的建造圖紙,甚麽相關的,都一把火給燒得幹幹凈凈!”

他這兩句話可謂是言簡意賅,清都長公主、裴霖連同裴家三兄弟都怔住,連華英都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酒瓶摔在地上。裴明淮問道:“暴斃?怎麽個暴斃法?誰發現的?當時誰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