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八角寺中多種蓮花,此時尚早,蓮葉卻已是碧綠了。曇秀正在禪房中看一卷經書,忽然一笑,擡起頭道:“閣下既然來了,就請進吧。”

那禪房本修在湖上,只見衣袂飄動,一人落在水中一片蓮葉上,一身青衣,手裏一支赤玉簫,神清骨秀,風神如玉,正是祝青寧。曇秀合掌微笑道:“是祝公子。深夜來我八角寺中,不知有何見教?”又朝那片蓮葉瞅了一眼,道,“祝公子好俊的輕功。”

祝青寧淡淡一笑,道:“大師謬贊了。今夜來八角寺,自然是有事來請問的。”

曇秀笑道:“上一回在鎖龍峽中,公子不但無功而返,還跟天鬼暗通款曲,難不成九宮會尊主居然不曾追究?”

“那是九宮會之事,不勞大師關心。”祝青寧道,“不過,我來見曇秀大師的緣故,卻真是跟鎖龍峽之事相關。”

曇秀道:“哦?”

祝青寧淡淡地道:“此間就你我二人,大師也不必打誑語了。在下實在想知道,為何大師要殺那位惠始大師?殺也罷了,還順手栽贓給在下?這實在是不像一位得道高僧所為啊,曇秀大師。”

曇秀“啊”了一聲,道:“祝公子何出此言?我是千裏迢迢去拜會那位惠始大師的,又為何要殺他?”

祝青寧笑道:“這便是在下要請問大師的。青寧雖不才,但也不能讓人白白地冤枉一回哪。”

曇秀微笑道:“祝公子難不成又想跟我動手了?”

祝青寧嘆了口氣,搖頭道:“不想。其一,你我已經交過兩次手了,伯仲之間,誰也勝不了誰,除非性命相搏,否則打也是白打。我無意與大師性命相搏,想來大師也絕無此意。其二,這八角寺可是大師的地盤,大師也不是那麽迂腐、願意跟我一對一相搏的人,若真鬥起來,我也沒什麽勝算。”

曇秀奇道:“那祝公子來找我,可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既不動手,難道動口?”

祝青寧揚了揚眉,道:“大師既為高僧,不動口,難道動手?”話未落音,人已飄起,在曇秀對面的蒲團盤膝坐了下來。看了一眼曇秀正在看的那卷經書,道:“嗯,《賢愚經》。聽說是當年涼州諸沙門行至於闐國中,正逢上當地法會,眾僧聽聞大寺中長老們各講經律,於是各自記錄下來,後來才綜集為這麽一部經書。只是眾僧是靠記性傳譯的,總有些未盡之處,曇秀大師是不是想重譯一遍?”

曇秀微笑道:“不錯,若能將《賢愚經》再好好地譯上一遍,也是功德一件,只是怕我力不能逮。”

“大師的力氣都用到別處了,譯經這事自然是力不能逮了。”祝青寧笑道,又朝四周看了看,道,“風清月白,蓮葉生香,大師這八角寺好生雅致。聽那位吳震吳大人說,大師跟裴三公子私交甚篤,想必常常在此處談經說禪?”

“裴三公子是大忙人,哪有那麽多空閑。我呢,也不是常常在京城的。”曇秀笑道。祝青寧也一笑,道:“大師你自然是忙人,卻偏偏到了鎖龍峽,在下後來思前想後,總覺得奇怪得很,想了良久,總算是有了些頭緒,今夜特來請教大師。”

曇秀道:“祝公子但講無妨,我洗耳恭聽。”

“當日在那小廟中,我說的是實話,我到的時候,那惠始大師已經死了。”祝青寧凝視案上那一縷線香,緩緩地道,“彭橫江一行人在那時候,也已經死了。只有你到得最早,比裴明淮和吳震都到得早。沒人知道你在到那幾個漁村之前,去了什麽地方,又做了些什麽。即便你去那寺廟裏面,殺了那位惠始大師,又返回漁村,也沒有人會知道。”

曇秀奇道:“這話方才祝公子便說過了,可是,我為什麽要殺惠始大師?”

“大師說,太武皇帝法難之際,眾僧把些金銀寶像、經卷之屬都藏了起來,你是為了經書去尋惠始大師的。”祝青寧道,“這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都隔了幾十年了,惠始大師難不成還把經卷藏著?再深山老林,再消息不通,也該知道如今的皇上崇佛,早該把經書給拿出來了。”

曇秀“哦”了一聲,道:“那按祝公子所言,我去那處是為了什麽?”

“大師去那處,就是為了殺他的。”祝青寧緩緩地道,“大師跟我拆招是用的掌,可是,我看得出來,大師是用劍的。你沒料到那位吳大神捕會來,不想讓他看到劍傷,所以借跟我對掌之機,把那位惠始大師的屍身也打壞了,那真是神仙也查不出什麽了。”

曇秀道:“可我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麽要殺他?”

“這我就只能用猜的了,若是錯了,請大師指點。”祝青寧道,“裴三公子認定,天鬼是為了傳說中的王莽藏金進鎖龍峽的,我們也確實在鎖龍峽中看到了天鬼中人。但我始終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自出鎖龍峽便一直覺得不對。後來,我突然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