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8頁)

沈信搖頭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若太子真不是皇上的兒子,皇上又因當日情勢所逼,非得立個太子,你說,皇上,或是長公主,他們那時還該做點什麽?”見裴明淮神情,又道,“若換作是你,你會如何做?”

“我……我必定會留一樣靠得住的東西,作為證物,能為有朝一日所用。”裴明淮道。

沈信淡淡一笑,道:“不錯,說得好。後來,宮裏又發生過一件事,跟永昌王有些關系,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聽說過。”

裴明淮道:“是不是一個乳母偷了東西,被剖腹挖心處死的事?”

沈信道:“你知道?那乳母是永昌王府的人,謀反事發後跟李氏一同沒入宮為奴的,李氏封貴人後,便帶了這乳母回宮,後來又照料太子。那乳母偷了東西之後,立時便被發現,在她身上搜了個遍,怎麽都沒找到。本以為她可能是吞了下去,但即便是剖腹挖心,也不曾找到……”

他兩眼凝視前方,似乎是記起了多年前的事,面上神色十分恍惚。“那個乳母,還有李貴人,都是不會有任何機會把任何東西傳遞出去的。但是,那東西,一定是傳出去了……你知道李楓為什麽會死嗎?李楓在臨行前,來見了我。他對我說,現在他們手裏有一樣東西,由這樣東西,能找到另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他對我說,老師,你兒子兒媳都死在南伐一役中,連屍身都找不到,如此深仇大恨,您就不在意嗎?難道您真心甘情願為這大代一族效命?我告訴他,這些事,我早已經放下了。他說的話,我就只當沒聽到,也勸他不要胡思亂想。”

話已至此,裴明淮總算也弄明白了來龍去脈。但越想,越覺得發寒。“老師,你是認為……有什麽東西能證明……證明太子並非皇上親子,而是……而是永昌王的兒子……這東西原本是在宮裏秘藏,卻在多年前被人盜走,不知所蹤。太子為了此物,不惜……不惜……”

“未必是太子所為,可能是另有其人。八姓勛貴,帝室九姓,甚或宗室親貴,個個都脫不了嫌疑。畢竟,誰握了這把柄在手裏,太子便得受他要挾。”沈信道,“太子跟你年齡差不多,他娘死的時候,他還太小,哪裏做得出來這事。而且……我總歸教了太子這些年,他……他不像是不擇手段的人。”

裴明淮一哂,道:“恕明淮直言,這是老師過迂了。先帝父子相殘,半年皇位三易其主,為了這帝位,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沈信望向他,道:“你似乎十分不以為然。”

裴明淮道:“先帝一生縱橫沙場,鐵蹄過處所到披靡,但又如何?連自己兒子都殺了,最後竟死於閹人之手,後世論起,也算是奇聞一樁。”

沈信笑道:“總得有這樣的開拓疆土的君王,也得有看重文治的君王。最好的,便是二者兼具之,且有慈悲之心,有寬仁之量,還得有遠高出常人的眼光器量,不拘於眼前的區區疆土。總得有人打下江山,方得徐徐謀之,哪有不流血不打仗就能改朝換代的呢,哪一回不是殺得個死去活來,元氣大傷。總得傳個幾代,還得祖宗燒了高香,才會有那麽位有眼光有謀略有胸襟的明君出現。但一旦有了,自將名垂後世。”

裴明淮笑道:“老師說得是,只是你拿這個教訓我,一點用也沒有,還是拿這話去訓導太子吧。”

沈信搖頭道:“太子不是不好,是不夠好,沒有好到那個地步。或者是說……若是在以前,很好,現在,就不那麽好了。太子若登基,那是一定急著會想再南伐的。他比不得當今天子有耐性,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裴明淮嘆了一聲,道:“老師是思慮太過了。”

沈信搖了搖頭,道:“唉!如今也是該重文治的時候了,仗還是少打為妙,百姓急需繼續休養生息,這中原大地已經打了上百年了,經不得再來一波了。”

裴明淮道:“老師,我也想問您李楓所問的那句話。您身為高族士人,卻為大代效力,你心裏,就真的沒有一點想法?畢竟,您的兒子兒媳,都死在南伐之中。”

沈信微微一笑,道:“我若說沒有,你是不是不信?”見裴明淮不答,溫言道,“明淮,你年紀還輕,你出生的那年頭,天下已大致寧定。你雖然聽得多,但你沒有親眼見過昔年那各路人馬割據一方,殺紅了眼的時候。不說遠了,單單說先帝在位的時候,四處征伐,把百姓強行遷走,以充賦稅。……你知道遷了多少人回來嗎?數十萬之眾啊!先帝離開瓜步的時候,可謂是寸草不生……唉!誰是皇帝,改甚麽朝代,又有何妨?只要肯為百姓著想多些,那便成了。本朝的幾位皇帝,都是有謀略有眼光的人,知道一文一武相叠而行,勝過南朝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