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5/8頁)

坐在一旁的孟固等了半天,再也等不下去了,一拍案幾,連茶碗都掀翻了。

“我說,韓老弟,你倒是開口說話呀!你是掌尺,這些東西都是你親手做的。要不是你,又會是誰?你不會真殺了他吧?你……難不成是為了那件事?可那是多久的事了,她……她也死了多少年了啊……”

韓明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裏,模糊而低沉地飄了過來。“老孟,我說過了很多次了,不是我。”

孟固一張臉,急得發紅。“歷年來酥油花會,最重要的那件作品,都必須由掌尺完成!我也不願意相信是你殺了丁南,我們可是一輩子的交情了!但是……”

韓明擡頭看他,過了片刻,緩緩說道:“如果我說,我甚至都不知道這次的酥油花做的是這樣的東西,你會怎麽想?”

孟固怔在那裏,半日,才道:“不是這樣的東西?我不明白……”

這時,“咯吱”一聲響,房門被人重重地推開了。一股寒風,夾著雪花撲了進來。一個黑色勁裝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這男人披了件鬥蓬,沾滿了雪。裴明淮也跟著他進來了,眉宇之間,盡是迷惑之色。

“是吳大人!”孟固叫道,連忙起身。“您的腳程好快!您不是說明後日才會到……”

“剛到不久,聽說正碰上酥油花會,便也過來看看。”吳震臉色如冰,道,“卻不料見到這等事……嘿,倒是湊巧!”他頓了頓,又道,“我已經去看過了丁南的屍體了。他是中毒而死,死後被分屍,再把頭顱嵌在酥油雕像之中。身體嘛,還不曾找到。”他的眼睛,銳利如鷹,注視著陰影中的韓明。“韓掌尺,我現在想聽聽,你怎麽說?”

孟固本待將前因後果說上一遍,聽吳震如此說,知道他已經自裴明淮口裏聽了個大要,便退在一邊,不再開口。

裴明淮走上兩步,道:“韓叔叔,我相信您不是兇手。但是,您是掌尺,多少也知道些內情吧?”

韓明終於擡起了頭。他年齡不過四旬出頭,相貌頗為儒雅。但眉梢眼角,卻帶著股令裴明淮極是不解的悲淒之意。

“你們真想知道?”

吳震道:“必須知道,否則我現在就得拿你。你是最大的疑兇!”

這時,只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大聲道:“不,不是我爹幹的。”

裴明淮一回頭,就看到瓊夜從門外急步而來。她沒披鬥蓬,凍得臉蛋發白,兩頰卻是緋紅,更是明艷無儔。她也不看眾人,徑直走到韓明身旁,說:“爹,到了這時候,你還有什麽好隱瞞的?這關系到您的清白!他們不知道,我卻一清二楚,你怎麽可能殺人?”

韓明長嘆了一口氣。瓊夜伸手,卻做了一個極奇怪的動作。她把韓明的雙手衣袖撩起,露出了一雙蒼白而修長的手,骨節微微突出。她望著眾人,眼圈已經紅了。“我爹在三年前,就不能再親手做酥油花了。”

韓明緩緩張開五指,又合上。吳震與裴明淮都是習武之人,自然一眼就可看出,這韓明的兩只手,指節都十分僵硬,想必連做尋常之事都困難,更不要說精細的雕刻描畫了。只聽韓明又嘆息一聲,道:“縣裏的黃大夫,醫治我這雙手,已經三年有余了。他是名醫,遠近聞名,尤擅治跌打損傷。若是你們不信,問問他便知真假。”

吳震眼中的狐疑之色,一閃而過。他又道:“既然如此,必然有人暗中代你完成。這個人——是誰?”

韓明又垂下了頭,閉口不言。瓊夜見父親不肯開口,遲疑半日,終於說道:“有兩個人。一個人,是我父親最得意的徒弟,付修慈。”

韓明搖頭道:“決不會是修慈。他是個孤兒,從小就被我收養,當作親生兒子一樣養大,諸般手藝也全傳給了他。他有什麽理由會做這樣的事?”

孟固卻道:“我知道修慈手藝精湛,但比起你,總要差著些火候。你要說這全是他的手藝,說實話,韓老弟,我不信。”

瓊夜苦笑,道:“孟伯伯,你忘了,我說過,一共有兩個人。”

眾人眼睛都盯著她,只見她雙唇微動,吐出了一個名字。

“丁南。”

屋子裏一片安靜,只聽見門外朔風呼嘯。瓊夜進來之時,並未將門關好,一團團的雪,就夾著冷風,飄了進來。

瓊夜一張臉更白,真是猶如白玉一般。她慘然一笑,道:“所以,你們想想,我爹又怎會害丁師叔?這事,小葉也是知道的,你們可以去問她。”

孟固訥訥道:“可是,上花館與下花館,一向……”

“自從丁南一手殘廢,上花館和下花館都已由我一手打理,再不像從前明爭暗鬥了。”韓明擡頭道,“丁南手指傷了,最覺得惋惜的人反倒是我。我的手廢了,他也……唉!……我手不靈活,知道的人,除了我家人,便只有丁南父女二人了。是他自告奮勇來幫我的忙,說他只傷了一手,只要有修慈協助,另一只手仍可做這酥油花。算來也有三年了,前兩年都順順當當,我實在不知……今年為何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