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7頁)
在泥濘的、樹根盤錯的山路上,他近乎跑了起來。
商明寶沒有想過他會去而復返。
她是來拿暖風機的,想用來驅寒去濕,但不經意的一眼,她看到了那盒壓在他睡袋枕頭底下的煙。
第一次撞見他抽煙的影像又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
砂輪。側臉。火星。微蜷的指尖。攏火的手。淡漠寂寥的眉眼。
鬼使神差地,商明寶俯下身,雙手撐在滑而松軟的羽絨睡袋上,一步一寸地膝行過去,繼而頓住。
腰肢往前舒展,伸出的手臂纖瘦,在半空中像是猶豫似的停頓一秒。
她忘記把帳篷拉鏈拉上了。
米咖色的帳門在微風中輕輕地拂動一角,向斐然沒作多想,俯身撩開前帳,一膝跪入——
眼前少女像貓,屈膝軟腰,就連褐色的雙眼也像應了激的貓般瞪大,變得圓滾滾的。
……什、什麽運氣?
商明寶尚在震驚尷尬中難以置信,冷不丁一聲悶雷炸響,似乎就炸在了這一片中空的林地邊緣。
她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抖了一抖,翻身跌坐下,撐在身後的兩手死死地扣住了那盒煙,眼珠子一轉也不轉,只知道瞪著向斐然。
這跟當場被抓包有什麽區別?
表盤發出尖銳警示聲,在秒速之間幹拔到了190.
死這裏算了。
商明寶閉了閉眼睛,深呼吸,放棄了一切能讓自己好受一點舒服一點的自救措施。
如果現場能更兵荒馬亂一點,是不是就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好讓他不要發現她不堪的端倪。
向斐然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她身後的登山包撥開,命令她:“憋氣。”
商明寶拼命搖頭,臉色急遽蒼白,眼裏蒙著如外面潮霧般的水汽。
“你想幹什麽!”向斐然低聲而嚴厲地呵她。更嚴厲的“是不是找死”,他沒有出口。
想“偷”東西。
商明寶內心答。在知道你有喜歡有想照顧的人之後,還想“偷”走你的一包煙。
想知道你鐘意的味道,想知道每次都嗆你咳嗽的味道,想留住你指尖的氣味。
商明寶,你很不爭氣。
心臟似乎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她開不了口,怕一開口,整顆心會跟著所有的委屈難過痛苦和無望一起嘔出來。
她的呼吸真的漸弱了,是激烈病發帶來的呼吸困難和驟停,而不是出於自救的憋氣。
一手緊緊揪著向斐然的袖口,想請他不要管她,放任她。
向斐然跪在她身側,垂掩的額發下,雙目注視進她的雙眼深處。
死生之間,是誰的心跳墊在雷聲之下。
是的,他知道她會在病發時主動憋氣,可是,在她的呼吸驟停下,賭上萬分之一。萬一呢?
萬一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此時此刻,她需要他的氧氣。
陌生的氣息渡下時,商明寶懵懂地睜大了眼,因為痛苦而緊縮的瞳孔,在滾滾而來的悶雷聲中松弛地渙散開。
她抓著他衣袖的手松了,柔軟地垂落在身側。
她的眼睛也閉了起來,睫毛顫動,是那晚他帶她看的,感到夜晚降臨的含羞草。
大雨頃刻而止,隆隆地沖刷在帳篷上,吞沒了裏面安靜的、不安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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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經歷過這樣一個如此熱烈的夏天。它如此迷人,如此光芒四射,從我身上掃過,就像濃郁的葡萄酒彌漫在我心中。”
後來,她把這段話寫在日記裏。
“好呀,我們babe明明還小,就已經有忘不掉的夏天了。”大姐商明羨看出她眼裏的霧氣,如此取笑她。
“沒有,”商明寶自然地否認掉,“明明是每個夏天既不能遊泳又不能沖浪,只能看你們玩,所以才長這麽大了都還沒有度過一個真正的夏天。”
“做完手術就可以了。”大姐拍拍她的腦袋,將她抱進懷裏。
與夏天的告別是很模糊的。
商明寶依偎在她懷裏,閉起眼,已經記不清許多畫面。
記不清那天下午,匆忙地給他送硬盤過去,在一個小而破落的小區裏,一間寬而深的倉庫一樣的房門口,聽到有人與他對話。
那人說喜歡他,帶著一種如同破釜沉舟的斬釘截鐵的語氣。
沉默了很久,聽到他的回答:
“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心裏好酸楚,不知道是為一門之隔這個表白失敗的女孩子,還是為自己。
眨眨眼,閃身躲開,等他們在房間裏聊完了,她才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那是他在市區兼職時暫時住的房子,十分雜亂,纏繞樂器電線。但他沒有說他會什麽樂器,他說這些都不屬於他。
她被電線絆了一跤,被他用懷抱扶住。
“抱歉,沒有做好你來的準備……”她第一次聽他用不太淡定的語氣說話,解釋:“因為最近一周沒來,被人弄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