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4/7頁)

弄亂他人居環境的罪魁禍首從門外踱進,睨她一眼,給自己灌涼茶,不知道是嗤笑誰。他問的問題很怪,說妹妹,你是不是有一只粉毛兔子?

商明寶點頭後,這個不正經的人一口涼茶嗆了出來,拿手背拍拍向斐然的肩膀。

向斐然面無表情,用眼神跟他說滾。

那是她第一次進到樂隊的排練室,每一樣樂器都摸了碰了玩了,學電影裏的rock girl玩空氣吉他,請他給她拍照。

她很有表現力,而他竟真的會拍照,給她拍的那一組,成為她十八歲前病痛青春裏最叛逆恣肆的一組。

後來這組照片放在了社交軟件上,有人私信她,說自己在紐約玩樂隊,是個鼓手。他們date過一次,在暗門酒吧裏,她對台上表演的他也曾有過一分心動。但她分得清這心動的影子。

無非是他像他。

“喂,你會人工呼吸嗎?”她勾著對方脖子,把人問傻。

他真的想吻上來,被她笑著輕易地推開。

夏天。夏天。

她轉過身,眼前模糊,從短裙的口袋裏掏出煙。

那天還停電了。

就連停電,也是她人生裏遭遇的頭一次。老城區修路,施工隊挖壞了什麽東西,電網公司發致歉短信。

那是很短、很短的一陣停電,因為國家的電網太厲害,搶修比搶救還有效率。

但在一片漆黑中,她曾被他護在墻角。

他的漫不經心中藏著緊張:“這次不會發作了?”

因為這又是十分悶熱的一個夜晚。如大雨山林的昨天。

她有點想問,陪她晚上看花算什麽。如果是很普通的,她太當回事是否沒志氣;如果是很特殊的,那為什麽要分給別人。

但她沒有問,因為這當中是有先來後到的,明明她才是後來的那一個。

他有點想告訴他,他沒有陪別人晚上看過花,方隨寧說的,是他不得不幫那個師姐做傳粉觀察。

但他沒有說,因為她沒有問,他不確定她是否在意這一點。在山裏的那晚當場,她沒有問,就是不在意。

沒有空調的夏夜,如此炎熱。

她輕輕地說,斐然哥哥,以後再見。

他送給她一本書,名字很怪,叫《植物學通信》。她以為是生物信息學的高深教材,翻過幾頁後,才知道是給一個十歲小女孩的。

原來我在你眼裏這麽小。

可是你知不知道,在你給我人工呼吸的一分鐘裏,我幻想過擡手勾住你的脖子,不止六十次。

臨走之前,她說,你上次送我的那塊藍莓蛋糕,我還沒來得及吃呢,不知是否好味?

咖啡廳已經打烊,他答應在明天回家時再帶一塊給她。

他回去時,她已經離開。

藍莓蛋糕放進冰箱,很久沒有人動過,最後被蘭姨丟掉。蘭姨丟掉前,征詢他的意見:“斐然,這個可以丟掉了嗎?已經過期兩天。”

他摘下眼鏡,臉上還是那副沒有神色的樣子,說好的。

蘭姨很擔心他,你有什麽事你要講的呀,一直不講,又不寫在臉上。

其實沒什麽事,只是一場預告了很久、注定會發生的道別提前了而已。

方隨寧那天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商明寶接了一通急電後,就一直在發抖。沒有過多久,商家的車子來了,將她提前接走。

這之後的事他們不得而知。

她是在最近的民用機場乘上直升機徑直回香港的。爺爺病危,她比她大哥幸運,見到了最後一面。

商伯英牽著這個最小的孫女的手,微笑著祝她那場在成年後就將到來的手術順利,說這個世界很有意思,爺爺用九十二年幫你確認過了,你去吧。

他後來是在新聞和熱搜上看到她爺爺去世的消息的,鋪天蓋地,容不得人不知道。即使是與網絡隔絕的人,也能在各個新聞頻道的播報中看見,在股價的動蕩中看見。

葬禮莊嚴肅穆,片段放送在晚間新聞,那天在醫院見過的、曾給他遞過一張名片的男人在靈前持遺像。

向聯喬前去吊唁,但不曾出現在這緩慢沉痛的鏡頭中。

向斐然從一場葬禮知道了她的出身顯赫,遠超常人想象之外。

再想起她一百萬的謝禮時,他雖然已經知道那不舍得令他一筆勾銷的東西是什麽,答案卻已不必再告訴她了。

這確實是她的“禮輕情意重”,她沒想過用這些一筆勾銷什麽,是他承受不起——即使這已經是她最小的回饋。

他沒有她的微信。

拿起手機的頻率變得前所未有的高,懷疑會在通訊錄那一欄看到一顆紅點,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開學後,壞習慣積重難返。師兄姐說他身在曹營心在漢,靈魂已經飛到了大洋彼岸的Tryon教授那裏,才會頻繁看手機。

他笑笑。香江不比太平洋,可是他的香江,好像越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