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拿捏

祝煉的腦子“嗡”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擡起頭來看向皇帝。他一直提醒自己,他是來辦事的,對皇帝要禮貌,得按照禮儀別盯著皇帝的臉死瞧,這下卻再也難以維持住這樣的禮儀了。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對上皇帝的目光,他略一遲疑,道:“多謝陛下誇獎,趙蘇之才勝臣多矣。老師目光如炬,薦趙蘇為梧州刺史,才是最妥當的。”

皇帝微笑道:“不必驚懼,這裏沒有外人。我說你可,你便可,趙蘇固然有才,你亦不差。你可知,你有一樣強於他。”

祝煉雖然好奇,但直覺得這是個坑,他直勾勾地看著皇帝,並不接話。

皇帝自己說了:“你可比他年輕啊!他與祝纓同庚,已然老朽啦,你正當年,未來的歲月還很長呢!”

這什麽個鬼意思啊?!!!祝煉恨不能掐死這個狗皇帝!

祝煉低下了頭,不再接話,鄭熹、陳萌二人在他的心中評價是不同的,兩人的人品略有差別,智力也稍有不同,但是二人能夠幹到丞相,智力還是比較能夠得到他的認可的。就這倆人,給他講了一通要領,皇帝沒照套好的招兒來!

他得拖過這一次面聖,找這兩人問問——這咋回事啊?

好在皇帝也不逼迫,頗為大度地道:“你回去靜候佳音吧,我說好的人,必是好的。”

祝煉再拜而退,出了大殿就要奔政事堂去,這路他還挺熟的。

祝煉離開之後,屏風後面轉出一個紫袍的身影來——冼敬。皇帝對他說:“我怎麽瞧著他膽子很小?祝纓淫威如此之盛麽?”

冼敬道:“臣知此人,原是獠人孤兒,被祝纓收養為徒,累年得其提攜。師徒名份不敢造次而已。”

“倒還算有些品德,如之耐何?”

冼敬道:“他有品德,祝纓無子嗣,她有學生若幹、又有義子、義女,一樣的撫養栽培,年輕的沒有哪一個勢壓眾人,一個趙蘇心機深沉,年紀也不小了,後嗣未定,這將是祝纓身後動亂的根源。

陛下應及早布局,否則相距太遠,應變不及。是祝纓自己把祝煉送到京城來的。”

皇帝對祝纓還是有點了解的,這般行事他還是有點沒把握,問道:“她能認了?”

“她一介女流,需要朝廷賜予的大義名份。這幾年,臣也仔細想過了,當年她南下任縣令的時候,招撫獠人,也沒有用兵,也是借朝廷的名義扶植的蘇鳴鸞。她需要這個名份,就須執臣下之禮,受朝廷的約束。拖她一拖,她自己明白,會讓步的。”

這也是二人商量好的,“安南”五州之地,那麽大一片地方,又與西番接壤,落到祝纓這樣一個不聽話的人手裏,哪個皇帝能夠安心呢?祝纓與胡、番、獠都不一樣,雖然說她是明法科出身,不算正經士人,但她對朝廷太熟悉了!

鄭、陳二人與她有故,未見對她下狠手,皇帝在這件事情上可以依靠的就是冼敬。冼敬所言,也正中皇帝下懷。一是拉攏祝煉,二也是給祝纓一點小小的顏色看看,讓她收斂一點。

最後,朝廷是肯定要給她冊封的,但是禮儀上,她得更恭敬才行。

這邊君臣二人嘀嘀咕咕,那一邊鄭、陳二人聽了祝煉的復述也對望了一眼。

皇帝這個舉動,可真是太好猜了,他就是要拿捏一下,顯一顯自己的權威。鄭熹道:“胡鬧。”陳萌道:“是他能幹的事兒。”

兩人又安慰祝煉:“拿喬罷了。”

陳萌道:“我們會說服陛下的,這不是什麽大事兒。不過是略拖一拖,你在京中可以走親訪友,但不要說太多安南的事情,可以顯得著急,但不要真的四處串連。”

鄭熹道:“知道什麽叫三辭三讓麽?跟那個差不多。”

祝煉道:“多謝二位相公提點。”

鄭熹好奇地問道:“你要點頭,陛下真能把梧州刺史讓你做,你不心動嗎?梧州,是整個安南最好的地方了吧?”

可不是,經營三十年,哪怕是羈縻縣,城墻也都翻新過了,物產也更豐富、貿易也更方便。更不要說“教化”了,語言都是通的,識字的人也不少,雖然還沒到養出個“大儒”的程度,但是普遍也不能以“獠”字來概括了。

祝煉道:“老師沒讓我做梧州刺史,我就不做。”

因為他有一個“不挑活”的老師,鄭熹很難確定他是真的師恩難負,還是得了那個王八蛋的真傳。

陳萌卻說:“好孩子!”

祝煉胡子都蓄起來了,他還是說“孩子”,鄭熹道:“你先回館舍休息吧。”

“是。”

祝纓在京城留了產業,祝煉與路丹青也就住在這裏,他們兩個還有許多人沒有拜訪。譬如張仙姑要問候的金大娘子、花姐惦記的慈庵、周娓托他們探望一下舊同僚之類。此外又有溫嶽、姚景夏、阮、葉等祝纓的“舊部”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