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尚書(第4/6頁)

祝纓慢慢地說:“人總要找些‘不一樣的’來欺負。”老板的話應該沒說全,哪兒都有好人,哪兒也都有壞人,既有照顧外來的,也有單揀外來戶欺負的,並不會都很好。

老板吃驚地看著她,她說的是利基話!老板問道:“大人會說利基話?”

祝纓點點頭,問他叫什麽,他不提自己以前的名字,只說:“入籍前我就給自己取了新名字,大人喚我仇文便是。”

錘子記下了,心道:那我也要個新名字。他仰頭看了一下祝纓,祝纓問道:“怎麽了?”

錘子搖搖頭,笑得有點甜:“沒事兒。”

這孩子也會說利基話?這個大人難道是利基人?不對呀!不可能!沒聽說他們“獠人”可以做官的!上回是想做官的都被燒死了!

祝纓看到對面鋪子裏一個穿著利基服飾的人,他是賣些野物的,野雞之類都拿繩子縛住了,一串一串的。問仇文:“那人好說話不?”

仇文道:“大人要去看看東西,倒也沒什麽,不過……他們執拗得很!看他那顆頭,多好的胡子?在山上不定什麽時候就叫人砍了去!他偏還想著山上,想著寨子裏,哼!”

“人戀故土。”祝纓中肯地說。

仇文道:“那也要是好地方才值得留戀。”

這話祝纓覺得有理,她一丁點兒也不喜歡朱家村,更不會留戀那個地方。她不說仇文不對,只是問:“山上怎麽你的長輩了?”她估計得跟胡子有關系,可能是父親或者祖父被砍了頭?

瑛族各家之間都互相放血,利基族各家之間估計也是互相砍頭的。

仇文道:“哼!外人的頭不夠了,就要拿自己人的來湊數。什麽自己人?阿公的頭祭完了天,也不見下雨。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想回去了。”

他說得咬牙切齒的。如果不是在山下沒別的營生,他甚至連這貿易也不想做的。還是山下好,祭祀也不用活人。

祝纓往他的鋪子裏放了點錢,仇文說不要,祝纓道:“以後大姐要來拿藥,就從賬上扣,她用得多。”

仇文認真地將賬記下了。

喲,識字!祝纓帶著錘子和石頭又去了對面。

對面的鋪子也很熱情,也說著山下的方言,生意的關系,他們講的更偏向南平縣城的口音。祝纓看了看野味,買了一串野雞,捆一塊兒撲騰著翅膀。借機與老板又套了幾句話。

這個老板比對面那個看著年長許多,黑而幹瘦,留一部胡須,坐在一張矮凳上。祝纓贊他年紀雖大,仍有許多獵物。他就笑著說:“只在附近設套抓些小的,大個兒的都是孩子們打了送下來的。”

祝纓就問他家怎麽想到下山交易來了,老者道:“我呀,就得下山來才能過得好。”

祝纓問道:“山上哪裏不好麽?”

老者捋了捋須道:“哪裏都好,哪裏都好。呵呵。”從身後一個大袋子裏掏出一把彩色的翎毛給錘子,讓他拿去玩。錘子看到他的樣子,用利基話道了謝。老者也稍稍吃了一驚,問祝纓:“你是哪家的?”

“他是我家的。”祝纓說。又問老者現在利基族的情況,分幾家、當家人都是什麽性情之類。她看這老者有個鋪子,也做買賣,衣服也沒什麽補丁,說話條理也清楚,知道他的家境應該還不錯,適合詢問一些信息。

老者問道:“小官人問這個做什麽?”

祝纓道:“買賣要長久,總要問一問的。”

老者也就約略說了說:“洞主的阿公被燒死啦,他很生氣,自己很不喜歡山下,有人將山下的東西帶到山上他看到了就要打破,不過他自己也喜歡山下的好刀,也喜歡山下的弓箭,他打獵的時候也誇這個用得順手。”

還是前前前前任造的孽,真是缺了大德了!

祝纓在集市上逛了幾天,將老者的話與仇文的話作個對照,又在集市上遇到了另外有兩個不同族的“獠人”,再詢問一下蘇晴天,情報又多了一點。由於沒有文字,他們互相之間的恩怨情仇也很難記下,朝廷這邊有文字但是不熟悉他們,記載常常給記串了。

據她的觀察,與阿蘇家那邊衣服以藍色為基調不同,利基族的黑衣更多些,另外集市上還有一個衣服也是深色,但是與他們兩個都不太一樣的“獠人”,婦女的頭上裹著繡花頭巾,他們的名字意譯就是“花帕”。

這裏的各族人,又不是只要不是一家的見面就必得打個你死我活,蘇晴天聽說了仇文,也沒有說要殺了對方之類的。小孩子之間的愛恨比成年人竟還要純粹一些。

仇文為祝纓提供的情報又更多一點,據他講,利基族也分幾家,並非全是自己內部聯姻,他們也娶花帕寨子裏的女兒,有時候也會把女兒嫁到瑛族另外的寨子裏。跟阿蘇家聯姻,仿佛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估計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而從聯姻到互相殺戮的起因,雙方又都說不清了。不過老者倒是說了,蘇鳴鸞的母親,其實也是花帕族某一家的女兒,這個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