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如常

祝纓擡起右手,蓋在了眼睛上。

信使只能看到凝固了一樣的下半張臉,送信時只顧著完成差使,安靜下來之後,信使才開始聽到自己的心也砰砰地亂跳。

一旁牛金手足無措,顧同等人也呆若木雞。

好一陣兒,祝纓放下手,聲音平平地說:“知道了。”又對信使擺了擺手。

信使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繼續記著剛才的那點小脾氣,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出了簽押房才想起來:我現在要上哪兒去?哦!去驛站歇著,歇好還得回去復命呢!

簽押房裏,祝纓清了清嗓子,顧問等人如夢初醒,幾人裏最鎮定的項樂臉上也帶著殘余的驚恐問道:“大人,怎麽辦呢?”

祝纓已經恢復了平靜,太子死了,必然會有許多變故,慌張有個屁用?不過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足了,該做的事卻是一件也不能少的。

祝纓道:“牛金,將這噩耗發抄到下面四縣。再給阿蘇縣抄發一份。”

“是。”牛金跑得左腳絆右腳,跌跌撞撞地出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慌的什麽,就是心裏很慌。

祝纓又對項樂道:“你去敲鐘,召集府衙官吏,我要訓話。”

“是。”他步子比牛金穩得多,只在門檻上稍稍絆了一下。

然後剩下一個顧同,祝纓又吩咐他:“你去把荊綱叫來,路上不要耽擱。”

“是。”

顧同也飄了出去。

祝纓又接著項安到後衙那裏,通知後衙這件事:“告訴他們,一應彩飾都去了,最好不要戲鬧,穿素服。先這樣。別的事兒等我衙門裏的事兒辦完了回去再細同他們講。”

項安一溜小跑出去了,路過外面撞到丁貴,又說一句:“大人身邊沒人伺候,你快去。”

丁貴到簽押房的時候,祝纓也不假裝板著臉了。丁貴還不知道太子薨了的消息,他剛從外面回來呢,進了簽押房時祝纓的表情已經很正常了,丁貴也就正常地站到了祝纓的身邊聽吩咐。

祝纓安靜地坐著,腦子裏飛快推演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從訃告上看不出什麽異樣來,實際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南府離京城太遠了!冷雲天天抱怨遠離京城,遠離京城的不便在這個時候就凸顯了出來。

打探消息也很為難,索性就不去管訊息,先把面子上的事兒糊一下。

外面鐘聲響起,丁貴吃了一驚,府裏有事時會敲鐘集合,這種情況一般是早上,或者有什麽特別重大的事件。現在難道是後一種情況?發生了什麽?

章司馬就在祝纓附近的屋子裏,他率先從屋子裏面走出來,向外張望了一下,猶豫地往祝纓的門口一站,輕輕敲了敲打開的門板:“府君?”

祝纓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門口,正好看到項樂回來。後面不遠處是一些腳步匆匆的本府官吏,他們都不明就裏,但都跑到簽押房外的空地上排隊站著。人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面露疑惑之色,也有人擔心知府大人是不是又要整治哪個違法的人了,都將自己近來辦過的事仔細反省,好像沒有,又有人將久遠的違法記憶翻了出來,自己將自己嚇出一身的冷汗。

等到郭縣令也匆匆地趕到並被一院子的人嚇了一跳的時候,祝纓才上前一步,人聲頓時消失了。

祝纓看著除了當值的人,其他人都齊了,緩聲道:“今日才接噩耗,東宮薨逝!”

人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人人面上變色。丁貴像被雷劈了一樣。

人齊了,可以開始哭了。

祝纓擡起袖子擋住了臉。

反應快的已經跟著哭出了聲!祝纓好歹還看過太子的長相,這裏的其他人連太子的聲音都沒聽過,卻都哭得肝腸寸斷。祝纓與章司馬在上面也一起哭,他倆哭相好看一些,掉眼淚,沒嘶號。底下郭縣令哭倒在地,王司功鼻涕也哭出來了。

荊綱進了府衙就是聽著這麽一片哭聲,心道:是知府大人叫我過來的,總不能是他死了吧?

到了一看,祝纓還好好的在上面,身邊顧同也幹嚎了起來。他忙問:“出什麽事了?!!!”難道是陛下?

顧同吸吸鼻子:“太子薨了。”

荊綱一口氣沒提上來:“什麽?!”

他這一聲在一片哭聲中並不顯,祝纓卻借機不哭了,掏出手絹兒擦擦眼睛說:“才接的訃告。老郭!”

郭縣令還哭著,被旁邊哭得不嚴重的人推了推,抹了把臉爬了起來:“大人?”

祝纓道:“城中各處還需你配合。小吳,去準備白布。”

太子薨逝,各地如何悼念都是有規定的。訃告上也有列明,總是京城的百姓戴的日子長些,越偏遠的地方受這事兒的影響越小。各地官府肯定得撤掉各種彩旗之類的裝飾,官員們至少得穿素服、一塊兒供個香案哭幾場,然後系個白腰帶再系一陣子。百姓們呢,比官員們要減等,但是這個年,估計是不能大肆慶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