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心眼

氣味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它甚至比畫面給人的印象還要深刻。

賣珠人住的地方並不好,一股難聞的味道。

祝纓已經很久不曾到過帶難聞味道的地方了。這座客棧的味道與她曾聞過的難聞味道又有點區別,黴味更重一點,又仿佛帶著一點鹹腥味兒,與她童年時住過的那些臭味更重的地方相比,是另一種的難聞。

這裏住的大部分都與那死去的賣珠人差不多,好些人是不想被頭道販子、二道販子克扣得太狠而自己帶著珠子過來賣的。

祝纓和花姐的衣飾不算奢華,卻比這些苦哈哈的人好不少。她四下看了一看,找到了客棧的掌櫃:“這裏還有旁的賣珠人嗎?”

掌櫃將她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問道:“您這是?”

祝纓道:“買珠子。”

她說著一口極正經的官話,那位掌櫃的官話裏則帶著點口音。她看著那個滿面愁容的掌櫃的,說道:“你們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你幫我做個中人。”

掌櫃的道:“這位小官人,小人這裏只是個客棧,再說了,這珠子的成色……”

祝纓道:“當我是冤大頭呢?”

掌櫃謹慎地看著著,祝纓道:“我不要頂好的珠子,我要用來制珍珠粉的。”

花姐不去看掌櫃的,她斜仰著臉看祝纓,補充說:“入藥用的。”

掌櫃的改了顏色,道:“小官人,你明白。”

如果是極好的正圓大珠,報價上就有得說道了,且還有皮光、大小、產地等等方面的講究,這些還有造假的。但是如果是制成珍珠粉,正圓的大珠制粉就不劃算。一般都是小珠,這樣原料也會便宜許多。不直接買珍珠粉,因為成品珍珠粉也可能有假。所以買珠子,自制。拿那等有瑕疵的小珠,與正圓大珠磨出來的,入藥之後更沒有太大差別了。

祝纓道:“是吧?我原本是想采買大珠的,不過聽了這裏的事兒……”

掌櫃的聽她的口音是一股子的京城味兒,就笑道:“您是個明白人。”

祝纓道:“勞您幫我約一約。再難過也不能不吃飯不是?我們討生活的人,原是不配悲春傷秋的。”

“您這年紀,說這樣的話可不太好,看開點兒。您要多少?”

“得先看看貨。”

掌櫃的道:“那可不好說。你要在產地,真真論斛賣,到了這裏又比在產地要貴不少。要不他們怎麽寧願自己帶著珠子過來賣呢?不過販到京城去,您一準有賺頭。”

“照行情來。”祝纓說。

“好。”

祝纓倚在櫃台上,下巴挑了一下,問道:“聽說這裏出了件不小的事兒,不會耽誤咱們的事兒吧?”

“呸!”掌櫃的小聲啐了一口,“斷子絕孫的貨!不會有好下場的!”

然後悄悄地對她說:“封了我四間屋子,害我這半邊客棧都沒人敢住了,就為找什麽珠子。那人身上都搜遍了,還是沒有!頂好是找不著!我好重新開店呐!”

“您這兒出了兇事,不得再做場法事才能重開?”

掌櫃的一臉晦氣:“可不是,您看看這裏住的這些人,我才能賺幾個錢?”

祝纓道:“房錢不多,中人抽成也不少吧?”

掌櫃的也笑了:“小官人年紀不大,倒像個老江湖了。”

祝纓道:“我的事兒甭忘了。明兒我再來聽信兒。”她說完就攬著花姐、撐著傘,兩人又走了出去。

掌櫃的並不起疑,她這打扮也不像是會住在這種客棧的人。

出了客棧,花姐問道:“你不看看那屋子?為什麽又要買珠子了?”

祝纓道:“準備一筆錢,我要買點便宜的珠子。”她看珠子不能說是行家,不過抄家抄多了,好東西見得也多,總能分辨出一些來。到了福祿縣許久,不往京城送點兒東西不合宜。

她的錢又不多,“禮輕情意重”這種鬼事,能幹成的都得有別的情懷襄助才能奏效,也不能一次兩次總是賣弄“情意”。她要往京城比如鄭府送點好東西,也就好打這個“物離鄉貴”的主意了。

稱點便宜的瑕疵珠子,磨成粉,鄭熹愛怎麽追查價格就怎麽追查去吧!對了,還得給金大嫂子送一小瓶使使呢!這邊珠子的產地,差點品質的珠子都有按重量稱著賣了。如果有合適的大珠也買幾顆,不強求。

花姐想回驛站,祝纓卻攬著她七彎八拐,又收了傘。花姐問道:“怎麽了?”

祝纓拎著傘,說:“有人跟著呢,沒事兒,已經甩掉了。”

兩人回了驛站,花姐照祝纓說的,取了一些金銀。這裏沒有經過幾重轉手的珠子當然很便宜,畢竟還是珍珠也不能賣個豬食的價,它還是值些錢的。花姐拼湊了一陣兒,才將金銀湊了個差不多。

祝纓第二天獨自一個人去看貨,又到了客棧那裏。掌櫃的給她安排了一個賣珠人,驗了貨,雙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賣珠人問:“官人還買別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