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上香

馮夫人死了告訴她幹嘛?

祝纓瞅瞅陳萌,說:“節哀。”

陳萌猶豫了一下,說:“方便借一步說話麽?”

祝纓點點頭。

自從夏氏投案自盡,祝纓自認就與馮、沈、陳沒有什麽不得不有的聯系了。實際也是如此,沈瑛本就極少聯絡,陳萌這個之前有些莫名其妙愛找她的人,也有很久沒再搭理她了,連帶的,在京城官場的“同鄉”們,大部分也與祝纓疏遠了。祝纓知道原因,也不去硬湊。馮大郎本來就是陳萌的跟班一樣的角色,也是少見的。

今天陳萌主動跟她說話,就很有意思了。看陳萌的表情,祝纓也隱約猜到了幾分。

陳萌一個能夠講出許多道理的人,此時開口竟吞吞吐吐的:“額,三郎啊,呃,那個……嗯,冠群,嗐,珍珠……唉,你們來上炷香嗎?”

祝纓道:“這話從何說起呢?您這意思,是叫我去給喪家添堵?”

陳萌打了許多腹稿,開口時仍是艱難,不過既然開了口,他接下來的話也就變得利索了:“唉,那些話,也就只好哄哄馮大那個傻子。那個傻子,是必得信了那些話才能繼續做人的。”

祝纓皺眉要走,陳萌閃身攔了一下,道:“姨母這一生坎坷,她活著的時候,我也覺得她不可親近。等到她死了,卻又覺得悲涼了。我知她對你不起,又想說,不要給活人留遺憾。她活的時候,我盼這世上沒有她,她才死,我就已經遺憾。珍珠……我後來去找時,九娘說她已經走了。我想……”

“哪有什麽珍珠?不是喬家的女孩子麽?”

陳萌道:“好,就算是喬家的女孩子。多少有一點緣份,到底怎麽做,還是要看她自己的,不是麽?”

祝纓道:“你對我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

陳萌道:“京城都說,你尋物找人別有一套,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找到別人找不到的,所以想拜托你找一找她。”

祝纓道:“大公子,你真的有些奇怪,心思凈在這些事情上打轉。別人恨不得事兒從來沒有發生過,大家都忘了才好。”

陳萌搖搖頭:“你沒經過我的事,我也不要你懂我的心。只是我的一點傻念頭罷了。說來在這些事情上頭,你本是比我心更細的。珍珠還是你找回來的。”

祝纓擺擺手,道:“我沒那麽多的心事,辦完了也就過去了,誰還再倒回去琢磨呢。倒是大公子可真是叫人費解。”

陳萌苦笑:“費解是吧?我自己也想不透呢。有時候想,要麽叫我更聰明些,像那些聰明人一樣,拿得起放得下。要麽就讓我更笨些,比如像馮大,像周遊,什麽都不懂才好。不上不下的,難受啊。罷了,不過這麽一說,你要不願意幫這個忙,原也不該強求,不過我找過你了,心裏總給好過一點兒。這是我與馮府最後一點牽絆了,還是了結了的好。”

你好過了,把事兒扔給我?祝纓翻了個白眼,站在街角發了一陣兒呆。跺跺腳,竟下定了決心又去找王雲鶴了,她想問題個明白,王雲鶴的“變法”是個什麽意思?怎麽變?是能做到殺人償命,還是怎的?

…………——

王雲鶴挺忙的。

京畿重地,多少事兒都壓在他的身上。不想管時兩眼一閉,就是權貴橫行,想管,自然是怎麽累怎麽來。周遊的事兒是橫加在身上的,如今卸去了,他又重新整治起京城的紈絝子弟來。話一放出去,京城的風氣果然好了不少。

再有,京城的規劃他也要修補一二。建都的日子長了,整座城市仿佛有了一點它自己的意志一般,開始像一株長出許多不符合設計的枝杈的樹一樣,王雲鶴就像個提著大剪刀的園丁東一剪西一剪,要給它再修出個整齊的模樣來。

祝纓從大理寺出來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此時王雲鶴也沒閑下來。兩府合辦了一次案子,祝纓又露了些本事,京兆府內原本與她玩笑熱絡的人雖不復之前的熱情,倒也沒再給她臉色看、視她如叛逆了,客客氣氣地請她等,還給她說了王雲鶴正在忙並不是故意不見,又給她上茶水。只是這種客氣裏,多少帶了一點點的距離感。

祝纓耐著性子等王雲鶴忙完了接見她。

王雲鶴的步子裏還帶著點緊張工作的余韻,見了她就笑道:“我就想,你還是要來的。”

祝纓長揖為禮:“正是有事要請教。”

“周遊案?”

“是,也不是。”

“哦,坐,慢慢說。”

王雲鶴固然樂於提攜後輩,也要後輩值得,祝纓是個一點就透,且頗有點“自強不息”味道的年輕人,王雲鶴倒不歧視她不是進士科,仍是盼她能成為一個“君子”。

兩人坐下後,王雲鶴道:“有什麽不明白的麽?”

祝纓就先以“八議”的條科來問王雲鶴,不想王雲鶴也是與鄭熹一樣的意見:這是不能更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