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囚車走到刑部大牢時,宋初姀終於停下了腳步。

那位叫做李順的小將士騎在馬上,居高臨下道:“這位女郎,前方刑部重地,閑人免進。”

宋初姀看向謝瓊,見她對自己搖了搖頭,示意她回去。

宋初姀低頭咳嗽了幾聲,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金子。

她還沒說話,那小將士就偏過頭去,不卑不亢道:“女郎還是收回去吧,我們大梁的將士和南夏可不同,不吃這一套。”

宋初姀一頓,抿唇不爽道:“小兄弟多慮了,我也並非是要賄賂誰,這一錠金子是要留給謝小將軍的。”

小將士聞言臉色一紅,哼了一聲:“給她也不行,她一個犯人要金子做什麽,女郎還是不要浪費錢了。”

“浪費也是浪費我的錢。”宋初姀不由分說將金子塞到謝瓊懷裏,偏頭故意道:“這金子給了她,你們不會搶吧?”

“你——”小將士被氣得不行,又沒上過學,半天說不出話來。

謝瓊哭笑不得,扯了扯幹裂的唇角,喊了一聲:“宋翹翹。”

聲音沙啞得仿佛沙礫滾過宣紙,宋初姀一怔,眼圈霎時就紅了。

“回去吧。”

謝瓊靠在囚車上,長發散落在胸前,露出手腕上的那道紅繩,勸道:“該回去了。”

宋初姀不再說話了。

刑部大門被重重關上,地上的塵土掀起,被飄然而過的輕風帶出了很遠。

她發了一會兒呆,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剛剛跑得太急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身上便覺得有些冷了。

路邊的茶湯冒著熱氣,她看了一會兒,便聽到賣茶湯的大娘招呼道:“娘子要不要來上一碗,裏面放著幹果子,香甜得很。”

宋初姀下意識去摸腰間的荷包,卻摸了個空。

應當是之前跑的時候掉了,金子放在她袖子裏,所以幸免於難。

她搖了搖頭想要走,卻被大娘拉住,不由分說往她手裏塞了一碗茶湯。

茶湯黏稠,上面的幹果應該是晾曬了很久,被濃湯一澆,散發著濃濃的果香。

宋初姀:“我沒有帶荷包。”

“沒關系,這是送給宋娘子的。”

宋初姀怔住:“您認識我?”

那大娘突然笑了,一邊煮茶一邊道:“三年前,徐州□□,我們一家逃來建康,是宋娘子整日在城南施粥才讓我們活了下來。宋娘子是建康城裏的活菩薩,有幾個人不認得呐?”

手中熱氣將寒意驅散,宋初姀垂眸。

她當初施粥是被祖母逼著去的,宋家需要一個擁有極高聲望的世家女,於是選中了她。

施粥那些年,她為了博得好名聲無論寒冬還是苦夏都要早出晚歸,從未想過會不會真的有人得了她的粥活下來。

“我明日,會派人將銀錢送過來。”宋初姀笑了笑,眉眼之間多了幾分放松。

大娘連連擺手:“是請娘子吃的,娘子就不要客氣了。”

話音剛落,一塊碎銀子突然從天而降,投進了大娘的錢簍裏。

宋初姀與大娘同時擡頭,就看到正上方的閣樓上立著兩人。

周問川撐在窗沿對她揮手:“宋女郎,好巧啊。”

顯然,剛剛丟銀子就是這位的手筆了。

宋初姀眸子微動,對上了周問川身側人的視線。

明明相距甚遠,但她卻能感受到男人過於攝人的目光。

周圍滿是喧囂,宋初姀握緊手中的茶碗,看到那位君上薄唇一開一合。

——上來。

宋初姀長睫微顫,緩緩垂下眸子。

若是假裝沒有聽懂就這麽走了會被發現嗎?

不得不承認,她現在對這位君上不只感到畏懼,更多的是不自在。

“宋娘子。”一旁的大娘突然出聲,將周問川拋下來銀子塞給她:“今日的茶湯是請宋娘子喝,當真不用給錢。”

宋初姀回神,沒有收下。

“就當是連碗一起買了吧。”她說完,抱著碗擡步上了閣樓。

南夏小皇帝的鎖城重創了建康所有百姓,往日繁華的樓閣盡顯蕭條。

她沿著老舊的樓梯往上走,便看到了蹲在門口玩投擲花生米玩得不亦樂乎的大將軍。

宋初姀腳步站定,表情復雜。

周問川注意到了她,連忙站起來,正要說話,整個人卻突然一頓,仿佛被定住了。

“周將軍?”宋初姀不明所以,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

她對眼前這人一直是心有余悸的,他對她表現得再友好,也改變不了他一開始是想將自己搶過去獻給那位君上的。

粗魯、無禮、傲慢......

在她眼中,無論是這位將軍還是那位君上,都能夠和這些詞相匹配。

周問川回過神來,目光復雜地掃了一眼女子唇上已經結痂的傷口,上前為她開門:“君上在等女郎。”

宋初姀握著茶湯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起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