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藥香與血腥氣蓋住了滿殿崖柏香,裴戍面不改色坐在龍椅上,臉上的面具已經被摘下,露出那張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的臉。
他指腹在墨跡未幹的奏折上點了點,發出細微的嗒嗒聲。
周問川先是在心中感嘆了一聲君上不愧是裴家後人,長了一副好樣貌,隨後又看了一眼那字如狗爬的奏折,暗暗磨了磨牙。
昨日君上突然離開,他在宮裏等了一夜,不曾想沒將君上等來,卻等來了一則石破天驚的消息。
——謝瓊回來了!
準確地說,是被押送回來了。
距離會稽城破半月,謝瓊竟已被千裏迢迢地押送回建康。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驚得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確認了好幾遍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送來的信件說謝瓊身染重病一心求死,恐怕挺不過這個冬天,主帥怕她死在路上不好交代,於是便派了一隊輕騎提前將人送回了建康。
意識到這件事非同小可,他只好捏著鼻子連夜攥著狼毫寫了這份奏折,只是上面的字實在是不忍直視。
裴戍敲著奏折的指尖停了,突然道:“什麽病?”
“聽說是風寒。”周問川摸了摸鼻子。
“區區風寒,就快要死了?”
裴戍似笑非笑,語氣冷得嚇人:“謝瓊哪裏是一心求死,她們謝家往日在百姓裏威望極高,料定了本君不會讓她死。”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她既然回來了,那就讓她當著天下人的面回來,讓她看看,這天下究竟還是不是南夏的天下。”
他說完,提筆在奏折尾部寫下自己的名字——裴聞鶴。
還未登基也無年號,他便用回自己本名。
父母早故,他是鄉野間摸爬滾打出來的,覺得裴聞鶴這個名字沒有氣勢,便為自己另取一名,是為裴戍。而裴戍這個名字,只有親近之人才知道。
裴戍拿起奏折扔進周問川懷裏,嫌棄道:“回去好好練練你的字。”
周問川連忙接下奏折,又悄悄瞟了一眼裴戍唇上的傷口,動作刁鉆到險些眼抽筋。
裴戍微微眯眼,周問川見好就收,連忙將奏折收好,頭重腳輕地退下去。
今日禦醫包紮時他可看得真切,君上失蹤一夜嘴上卻多了一道傷口,傻子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他越想越激動,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一時不慎,被殿前門檻絆得踉蹌了一下。
裴戍挑了挑眉,嗤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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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回去之後生了一場病,斷斷續續咳嗽了小三日不見好,不得不喝起了大夫開的苦藥方。
榮嫗將蜜餞從罐子裏拿出兩三顆,配著那碗黑黑的藥汁一同遞了過去。
“這次怎麽沒有買城北的那家?”宋初姀偏頭,有些嫌棄這甜得膩口的蜜餞。
這一場病讓好好的人又瘦下去一大圈兒,榮嫗一邊在心裏埋怨那馬夫一邊解釋道:“原本是想要買城北那家的,只是那家已經許久沒有開門,聽說做蜜餞的男人也被餓死了,那小娘子帶著孩子回了老家。”
宋初姀問:“以後還回來嗎?”
榮嫗答:“應當是不回來了,建康好是好,但是那小娘子一人帶著孩子也活不下去啊。”
她說完,拾起一顆蜜餞遞到宋初姀嘴邊。
宋初姀這次沒有躲,只是輕輕皺起眉頭,就著苦藥汁服了下去。
甜膩與苦澀就像是涇渭分明的兩條河,各自折磨著她的味覺,讓她臉色幾變,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吐出來。
榮嫗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又去拿新的蜜餞,卻被宋初姀攔住了。
“不必吃了。”
話音剛落,宋初姀便用帕子捂著嘴咳嗽了起來。
好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宋初姀雙頰緋紅,眼淚都快要被咳出來。
榮嫗一臉擔憂,忍不住憤憤道:“怪不得郎君一回來就將那個馬夫打發走了,夫人不過在青玄觀住了一宿,他卻連照顧都照顧不好。”
“關他什麽事,他一個馬夫。”
宋初姀止了咳嗽,語氣微冷:“這不是崔忱造成的嗎,是他將我一人丟在青玄觀,冤有頭債有主,怎麽也輪不到馬夫背鍋…咳咳咳…”
“這……”榮嫗有些為難,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崔忱什麽壞話。
她是崔家仆,怎麽也沒有罵主子的道理。
思來想去,她終於訕訕道:“小郎君年紀尚小,九娘子還未出閣留在那裏不合適,郎君也是沒有辦法的。”
宋初姀冷笑。
倒是會給崔忱找理由。
榮嫗看她臉色不好,連忙岔開話題道:“可惜夫人生病出不去,如今外面熱鬧得緊。”
宋初姀斂眸,心不在焉地聽著。
榮嫗便繼續說道:“今日老奴出門買蜜餞,見路上多了許多人,仔細一問才得知,原來是謝小將軍被押送回來了。”
“你說誰?”宋初姀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