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入詔獄

雷擊宮門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朝野上下對此議論紛紛,各種流言蜚語不脛而走。

傳的最多的,自然就是上天示警,只不過,示警的緣由,卻是眾說紛紜,當然,再眾說紛紜,也脫不開皇帝和太子二人。

有人覺得,這雷擊應在皇帝身上,緣由在於皇帝有意動搖國本,不納諫言,也有人覺得,雷擊應於東宮,皇嫡子降生後,上天便有雷擊示警,恰恰是因為東宮被竊據,名分不正,國本不寧,理當正本清源,方是正道。

可以說,一場雷擊,確確實實是看的出來,所謂天人感應,就是人字一張口,端看如何解釋罷了。

當然,主流的輿論,還是在前者上頭,至於後者的言論來源……

“何文淵?”

朱祁鈺看著面前的奏疏,臉上倒是挑起了一絲笑意。

這些日子,京中的流言,他自然都已經聽說了,不過,和眾臣所意料的不同的是,朱祁鈺對此卻並不在意。

上百年的眼光,讓他早就明白一點,那就是,大明的君權幾乎是牢不可破的,得益於太祖皇帝撤中書,罷宰相的舉動,尤其是太宗削藩,收歸了藩王大權之手,在如今的大明朝廷當中,實質上沒有任何能夠威脅到皇帝的力量。

當然,屬於皇權本身的某太上皇除外……

所以在大明的數百年歷史當中,出現過很多次危機,但是沒有一次,是真正從內部動搖到皇權地位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太祖太宗的目的,其實是完成了的,因為終明一朝,有過年方稚齡的幼主登基,有過毫無根基的藩王入繼,有過權傾朝野的宦官,也有過威壓朝堂的大臣。

可即便是如張居正這樣的權臣,在剛剛長成的萬歷皇帝面前,也無力抵抗,即便是楊廷和這樣在朝廷經營許久,根深蒂固的內閣大臣,在區區一個毫無根基的藩王面前,也同樣毫無辦法。

更不要提,所謂權傾一時,黨羽遍布的權宦魏忠賢,在崇禎這麽一個藩王入繼且剛剛登基的皇帝面前,亦是只能引頸就戮。

太祖皇帝當初的作為,目的就是不會再出現前元之時,宰相勢大行廢立之事的狀況出現,從這個角度而言,大明有權宦,有權臣,有得勢的外戚,但是這些人,都威脅不到皇權的穩固。

當然,由此帶來的副作用另當別論,但是本質上來說,這些措施,的確起到了應有的效果。

這種情況之下,所謂天人感應的這套言論,對皇帝的束縛不能說是沒有,但是已經沒有漢魏之時那般強大的約束力了。

應該說,如果是在魏晉那般對玄學無比敬畏的朝代,像是何文淵這種言論,壓根就不可能出現。

但是,時移世易,在如今的狀況下,卻完全是有可能的。

其原因就在於,大明的天人感應,或者說,如今大明所謂的禮法,輿情,實際上的約束力,都來自於皇權,可問題就在於,皇帝本身就是皇權的化身,皇權可以約束皇帝之外的所有人,但是,卻唯獨約束不了皇帝。

事實上,哪怕是對朱祁鈺而言,只要他不顧後世史書的評價,不管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後世之君留下什麽隱患,他處理現在的局面的時候,能夠用的手段多了去了。

所以對如今的大明來說,所謂的天人感應,實際上看的就是皇帝信不信而已,皇帝相信,它就有無窮大的威力,皇帝如果不信……那也就那麽回事了。

至於所謂雷擊宮門是上天示警的說法,朱祁鈺信不信呢?

前世倒是信了幾分,畢竟那個時候,他四月下了廢太子的詔書,六月便有雷擊宮門,似乎真的是上天震怒。

可是如今,太子還好好的在東宮呆著呢,這落雷卻如期而至,真要是信了所謂上天示警,朱祁鈺也就白活了。

不過,時移世易,但是有些人的性格,倒是不會改變。

便如這個上奏的何文淵,前世的時候,鼓動朱祁鈺改立太子的,就有他一個,也算是那個時候朱祁鈺的心腹近臣之一。

但是,這一世醒來之後,朱祁鈺卻並沒有太過重用這個人,原因就在於,某種意義上說,何文淵和徐有貞一樣,都是一個追求仕途進步的人,更重要的是,以朱祁鈺對他們二人的了解,他們其實都有些小家子氣,缺少宏大的視角來看待整個朝局社稷,說白了,汲汲營營之輩,難當大任。

如果一定要比的話,何文淵其實還不如徐有貞,他這個人,有擅長的領域,在地方上時,政績頗佳,人也還算清廉,可是,有一個大的缺點,那就是喜歡在自己不了解的領域裏頭插手。

前世他之所以被罷官回家,就是因為在苗地叛亂的事情上,和於謙意見相左,主張苗地蠻荒,不必消耗太大精力,宜罷去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僅留都指揮使司鎮守即可,這個提議一經提出,就被於謙立刻否決,斥責他這是要失祖宗之土,後遂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