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第2/11頁)

顯然,這家的父母把最好的都給了孩子。接著,程兵就在客廳和臥室的連接處看到了一雙腳。

他的視線越過展示櫃上一家三口的合影,聚焦在那清秀、純潔,但毫無生力的雙腳上。

他看到了法醫身著白大褂,蹲在旁邊的背影,看到了兩只因踢蹬而鞋底向上,散落一旁的拖鞋。

程兵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他壓著心中的怒火,按了按太陽穴,繼續聽在客廳裏的同事匯報。

客廳裏站著另一位三大隊的警官,是皮膚黝黑的廖健。當年,他是從農村考警校,然後才幹的警察,算起來也有十年了。

廖健說道:“兇手應該是摸底一段時間了,進門先剪斷了電話線,抽了菜刀藏在沙發下面,綜合看,是慣犯。”

蔡彬和他討論起來:“摸底,爬空調,剪電話線……像‘麻雀’。”

廖健反駁道:“‘麻雀’他們不敢強奸殺人。像新人。”

“應該是從外面進來的,很可能有案底。”蔡彬說到。

“麻雀”是本市公安機關對采用這類方式溜門撬鎖的慣偷的統稱。他們很多人都已經有案底,已經被處理過多次,但屢教不改,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三大隊的“老熟人”。

程兵點點頭,表示同意。長期一起辦案,三大隊的兄弟們已經形成了深厚的默契,破案的思路往往在三言兩句的討論中就能走向正軌。

程兵站到了屍體旁邊,他迅速環顧了下屋內的環境,接著將目光落在屍體上,死者衣衫不整,死狀慘烈,腦組織流了一地,遍地是血。

女孩看上去就像一朵含苞的花被惡意折斷丟進泔水桶,或是一片本應落在冰面上的雪花掉進了煤渣堆。這樣美好的年齡和身軀,怎麽都不該深陷如此慘烈的死狀中。

扭曲的四肢無聲訴說著少女的不甘,大面積外滲的腦組織液痛罵著兇手的泯滅人性。不忍再看她衣衫不整的軀體,程兵把目光聚焦到血泊中那座獎杯。它本是對女孩近段時間學習的肯定,卻變成了加害者施暴的利器。一把人生起點的發令槍,一夜之間,成了人生終點的休止符。

從警多年,粉碎的主骨、散落的屍塊、腐敗的肌肉組織……程兵見過太多太多。即便已經“久經沙場”,他還是做不到徹底地淡漠。

匡扶正義、嫉惡如仇,對美好生命隕落的惋惜,對施暴者逍遙法外的痛恨……這些情緒無時無刻不在一次次點燃著程兵。

此案必破。

程兵在心裏惡狠狠地對自己說了一句,接著更全身心地投入案情中。

技術偵查組的民警和法醫正在女孩旁邊有條不紊地展開工作,程兵過來之後,本就不大的空間顯得更加局促。不過,大家都是老手,每個人對身體的控制都是頂尖的,摩肩接踵之間,硬是沒有給現場留下新痕跡……

除了小徐。

這個小年輕22歲,大剌剌地蹲在法醫旁邊,一不小心就碰了一下展示櫃,上面的相框差點掉下來,還好程兵眼疾手快給扶住了。

小徐甚至自己都沒覺察到。他眉頭緊鎖,故作老成地在筆錄紙上做筆錄。

法醫一邊拍攝屍體的細節,一邊語速極快地分析起來。

“頭部傷口有兩處較深,應該是流血過多身亡,屍斑明顯,死亡時間初步估計應該是……”

閃光燈閃爍,像是在給他的分析打標點符號。或者說,他就像是照片的實時翻譯。

法醫把鏡頭對準了屍斑,屍體上淤積褪色,他摁了摁屍斑的位置,他剛要說出關於死亡時間的推測,小徐就插了話。

“屍體處於墜積期,成色明顯,死亡時間至少是四個小時前。”

他的語氣透著堅定,甚至還有某種炫耀的成分在。

法醫頓了頓,繼續拍攝,程兵注意到他暗自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馬振坤粗聲大嗓地說:“小徐啊,你會屍檢?”

“學校裏學過一點……”

“一點啊?”馬振坤前半句話還帶著肯定,後半句就幻化出了一張大手,把小徐揪了起來,“那就別在這兒礙事!”

小徐悴悴地站到一旁,程兵補上了他的位置。

再次檢查手套戴好之後,他蹲下,輕輕把手放在屍體的胳膊處,彎曲了幾下,很順滑,屍僵還未形成。

程兵冷靜地做出判斷:“死亡時間兩小時內。”

這個時間跟小徐的預估差了一倍!

而且,小徐說的是“至少四小時”,而程兵的推斷是“兩小時之內”,一來一去,時間差得更多了,這決定著兇手到底是仍在本市,還是已經倉皇出逃。

小徐先是一臉錯愕,又探詢著看向法醫,眼神中帶著一閃而過的不服,就像個拳手在等待裁判宣布誰勝誰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