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回 輕若重時又還輕

“數千年中國,好男兒輩出,你殺得盡麽?”

金將喝令射殺林沖,林沖雙眉一豎,正待奮起搏命,忽然有人暴喝躍出,淩空一槍,刺殺完顏骨赧!

此人身形如風,一時看不清面目,但林沖聽其聲音、觀其槍勢,已是周身一顫,失聲叫道:“師父!”

刺他那人身形一擰,一腳踢落完顏骨赧屍身,就勢奪了馬去,長槍一擺,恍若花開荼蘼、風中輕顫,周遭七八個金兵,咽喉齊齊飆血,翻倒馬下。

那人這才側頭看向林沖,欣慰一笑:“單騎蕩陣,寧死不屈!林沖,老夫恨你落草失節,本不肯受你這稱呼,卻喜你終不失丈夫本色,便應你一聲罷!”

“師父!”林沖聽得那人言語,不由熱淚盈眶,又叫一聲。

銀術可訝然望去,卻見此人七十余歲年紀,生得鶴發雞皮,身軀消瘦,一身骨架卻極粗大,身上皮甲緊巴巴的,極不合體,也不知是誰處扒來的。

那老者白眉一揚,喝道:“金狗!老夫周侗,本要去潼關殺西夏人,不料遇見你這一夥肆虐地方,索性先殺盡你等,再去尋夏狗麻煩。”

銀術可驚道:“周侗!宋國武宗!”

林沖亦是恍然:是了,師父本是華州潼關人氏,想必是聽說西夏來攻,故欲還鄉效力,途中卻是遇見婁室等北上。

他這番猜測,大致屬實。

卻說數年之前,周侗授徒麒麟村,曹操來訪,雙方話不投機,大吵一場。

老曹能言善辯,說得周侗吐血暈厥,好容易請得名醫救下命來,卻也大病一場,在病榻上輾轉年余,方能行走。

周侗那時已是古稀年齡,雖抵挨過這場病,卻也泄了神氣,自此老態畢現,不復昔日神勇。

如此幾載時光匆匆而過,忽有一日,嶽飛的丈人,內黃縣縣令李春,他亦是周侗的舊相識,前來村中探望。

閑聊之時,說起童貫、種師道兵分兩路,討伐大遼之事,周侗聽了,觸動心懷,便對嶽飛道:“徒弟啊,你如今文武藝皆已習成,國家用人之際,正是你報效之時,老種麾下,有個年輕戰將王彥,昔日同我討教過武藝,有一份香火情,我這便寫書一封,薦你去他帳前聽用。”

嶽飛聽了,連連搖頭,口稱:“師父,如今你老人家這個年紀、這樣身體,徒弟朝夕伺候,尚嫌不足,何況從軍遠赴異域?我不去,只在家中伺候師父。”

周侗聽了,頓時大怒:“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老夫能吃能睡,用你伺候甚麽?你若不肯去,便是老夫耽誤了你,你滾,滾滾,老夫不要看見你。”

李春心疼女婿,連忙勸道:“鵬舉,你且回自家屋頭歇息幾日,待我慢慢勸你師父。”

嶽飛無奈,只得聽話歸家,不料幾日之後,嶽父來尋他,開口便道周侗死了,手持遺書一封,讓他持了去投王彥,隨軍征遼。

嶽飛聽了,恍如晴天霹靂,當即大哭,李春把他帶到一個孤零零的墳頭上,嘆道:“你師父親口交代,按你脾性,只怕要結廬守孝,若如此,他在地下亦不安泰,令你速速去投軍,建功立業,便是你的孝道了。”

嶽安人、李夫人也都勸說,嶽飛無奈,大哭一場,頭上裹條白布兒,帶著兄弟幾個去投軍了。

走到路上,幾個小兄弟越想越不對勁,王貴大剌剌便道:“師父那老頭兒,這幾年精神雖不如以往,人也瘦的厲害,畢竟是宗師修為,如何說死就死了?以俺之見,只怕是有詐!”

張顯亦道:“不錯!師父以前同我們講古,不是說過孫策詐死敗薛禮,還有周瑜詐死破曹仁?他定是怕我們一意留在身旁盡孝,誤了年華,因此想出這條計。”

王貴又道:“你看那日去燒紙,李縣主可曾掉淚?還有我等爹娘們,豈有一個落淚的?只我四個,吃大哥一帶,都哭成了呆子。”

嶽飛一聽,深覺有理,當即便要回去探看究竟。

卻吃湯懷拉住,勸他道:“師父為人,倔的老牛一般,見你識破了他計策,說不得真要氣出好歹,你又何必?所謂老小孩、老小孩,可見人若老了,便和小孩無異,正是要哄他才好,待我們建功立業,做了將軍,再去見他,他必然高興歡喜。”

小兄弟們句句說在理上,嶽飛也想明白了情由,遂安下心來,拿了那“遺書”,去尋王彥從軍。

嶽飛幾個去後,周侗依舊在麒麟村居住,或許是嶽飛從軍,了了他一樁心事,其後數月,身體竟是漸漸好轉起來。

誰知好景不長,童貫大敗,一路奔逃,遼兵潮水般殺來,大名府竟也陷落。

周侗聽說梁中書獻了城門,怒不可遏,一人一馬來到大名府外,扮成個賣柴的老兒混入城中,當晚跳進梁中書後院,將他夫妻兩個盡數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