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回 暗潮湧動汴京城(下)

待船隊重新駛回黃河,旗艦上的打鬥也落下帷幕。

只兒拂郎倒在血泊中——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吃聞人世崇逼住他斧子,張橫暴起,一刀斷頭。

須臾間橫渡大河,將入汴河時,聞人世崇親自掌舵,旗艦故意拉在最後,便見旁邊蘆葦蕩中,鉆出一條舢板。

張橫、童威、童猛三人,縱身一躍,跳到舢板之上,回身來齊齊抱拳。

聞人世崇同胡敬、胡顯,也都抱拳回禮,便見舢板上幾個水手扳動槳板,順著濁浪一道煙去了。

望他們去遠,聞人世崇大笑道:“兒郎們,都莫要記差了,張副統領血戰遼將,同歸於盡,副將童威童猛,替大軍斷後,壯烈陣亡。”

這條船上的水手,皆是聞人世崇舊部,轟然應是。

船隊進得汴梁,百姓們聞得大勝,滿城歡呼,紛紛牽羊提酒,前來勞軍。

趙官家得了捷報,亦是狂喜,忙宣了聞人世崇入宮覲見,當面聞他此戰始末。

聞人世崇半真半假說了一回,官家嘖嘖稱贊,賞下許多金銀錦緞,又令童貫,一應撫恤從優。

待出宮,童貫拉著聞人至他府上做客,得知張橫幾個歿了,歡喜鼓舞,把聞人好生籠絡一番,也賜下許多財物。

及回營,聞人將所得賞賜,盡數分給麾下兵將,水師上下歡聲雷動。

次日,黃河水師又請出戰,童貫不許:“左右已燒了他的船,難道他能飛過來?爾等水戰雖然有些造詣,若冒失上岸,必有挫折。”

聞人世崇一番打聽,才知此乃宮中傳出的意思。

卻是官家見水師這般能戰,想起此前欲逃而不敢的尷尬,心中陡然生出個想頭——

萬一遼人勢大,豈不是正好坐了水師的戰船逃跑?

這個念頭生出,自然不許水師輕易出戰,以免有個萬一,壞了這條上好的退路。

要不說身居高位者,眼光自非尋常人可比,趙官家居安思危,果然一舉料中:

不過三日功夫,噩耗傳來,卻是遼兵於太行山伐得大木無數,順沁水入黃河,一日夜間,搭成三百丈浮橋!大將兀顏光領兵五萬,一舉克破西輔鄭州,守將胡師文一箭未發,全軍皆降。

一時間,天子震驚,百官惶恐。

少師王黼立刻出班,劍指蔡京,言其用人唯親,兒戲國事,其姻親心腹胡師文、宋喬年等本無將才,卻用以鎮守四輔要地,方有今日之失。

四輔者,澶、鄭、曹、拱四州也,乃是數年前蔡京為攬軍權,說動趙官家所建。

這樁事證據確鑿,蔡京倉促間難推諉,只得出班請罪,被官家指著鼻子大罵,令其閉門思過。

王黼又獻策道:“如今可保京師者,唯童帥也。”

官家連連點頭,親自起身,拉住童貫手,垂淚道:“老卿家,國事如此,但仗汝挽此狂瀾。”

童貫無奈,只得應下,遂計點兵馬,共計四萬余人,都令他上城把守,緊閉諸門,要固守待援。

官家又恐城外金明池水師被遼人襲破,傳令大小船只,皆自西水門入城,泊於城內汴河、禦街邊上。

至夜,官家瞞了百姓,悄悄帶了範美人,來到水師旗艦上,就此住下不走。

他打定了主意,一旦城防有失,便要隨水師自東水門殺出,以覓生天。

次日,兀顏光領遼兵至,屯於城西,汴京城中,一日三驚。

童貫自伐遼以來,連場大敗,麾下猛將,或是戰死,或是失蹤,可用之人寥寥無幾。

加上如今所部兵馬,又多是在汴梁懈怠慣了的老爺兵,因此愈發信心全無。

思前想後一番,決定還是派人去催金兵進軍,自己坐山觀虎鬥,豈不樂哉?

而迄今他們尚不知道,種師道不曾放金人入關,只是自家領兵回援。

遂尋官家討了聖旨,令猛將姚興貼肉藏了,又令高世宣率五百精騎,護送姚興突圍。

次日清晨,萬勝門開,高世宣一馬當先,領這彪精騎殺出。

兀顏光聞報,問了人數,大笑道:“大石林牙果然妙算,料定他們要去山西請援,且同他做場戲看。”

當即令耶律得榮、耶律得忠二將,領兵一萬殺出,截住宋軍廝殺:“莫被他看出你們放水,也莫讓他真個盡數死絕。”

童貫、譚稹等聽說,都上城頭觀戰。

趙官家想來觀戰,又覺恐懼,遂宣來太子趙桓,要太子代為觀戰,回來好將詳情告知。

趙桓聽說,腿腳皆酥,下得船來,挪而行之,半晌不曾走出十步。

這時一個少年王子走馬經過禦街,見自家大哥面青唇白,走路姿勢仿佛木偶,好奇問道:“大哥莫非病了麽?”

趙桓苦著臉道:“非也,只因父皇令我上城掠戰,思及遼人兇狠,故此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