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回 金牌催欲雁門開
卻說種師道領兵四萬,自離雁門關,星夜南行,恨不得化生雙翼,一下飛至汴梁城。
不料人心不及天意,他越是急,老天卻越要作對,連日降下大雪,把那高山深徑,熱血丹心,盡數染做蒼白。
大軍履霜踏雪,一天只行得十余裏,便已疲憊不堪,許多士兵受寒,眼見得病患日多,老種心如火焚,也竟一病而倒。
要知這位老種相公,今年正是七十整壽,平日裏或還精神矍鑠,一旦病倒,歷年舊傷一齊發作,竟是連坐起都難。
饒是如此,種師道猶不肯歇留一日,喚眾將於榻前,強提一口氣,低低說道:“遼兵上一次殺至汴梁,還是後晉之時,自本朝開國以來,何曾至此?此乃武人奇恥也。吾已老邁無能,喜哉諸君尚健,吾若病死,勿使入土,乞汝等擡吾棺木往行,若不見汴梁圍解,吾不得瞑目也。”
言畢,濁淚滾滾而落,咳血染紅白須。
眾將感奮,各回營中,告諸軍曰:老種相公病至垂死,尚自憂國,吾等何懼於區區霜雪?當急行之。
三軍聞之,無有不動容者,遂忍冷熬寒,涉雪長驅,這一日,大雪終停,來到晉城。
晉城東南兩面,都是太行一脈,西面則是太嶽山,向南穿山而出,便是孟州、懷州地界。
也即是說,再往前走,隨時可能遭遇遼兵。
種師道雖然一路急趕,但畢竟是知兵宿將,欲速則不達的道理自然知道,眼見距離汴梁漸近,反而不急於求成,欲令兵馬歇整三日,再行出發。
只歇得一日,姚興孤身一個趕來。
巡邏兵將聽說是汴梁殺出求援的,連忙帶來種師道處。
姚興見老將病骨支離,吃了一驚,然而軍情如火,也無暇細問,忙解盔甲,取出懷中聖旨奉上。
種師道接過一看,神色越發差了:“遼兵……已過了黃河?”
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來人,召集眾將議事!”
議事時間很短,幾個時辰後,四萬宋軍離城而去。
若按種師道本來想法,是在黃河北岸,依托太行山,與遼軍決戰。
然而汴梁已然兵臨城下,也只能先往救之。
行至途中,種師道經不住顛簸,陷入昏迷。眾將亂了一陣,決定先奪浮橋,再搶鄭州,與汴梁形成犄角之勢,再根據具體情形,決定如何用兵。
副將曲克、馬忠,領兵三千,順沁水而下,一舉搶下浮橋。
不料大軍渡橋之時,北岸遼兵忽然殺出千軍萬馬,領兵大將,正是蕭幹!
宋軍大驚,種師道昏迷不醒,又無人坐鎮指揮,各部爭相過橋,擠落河中者無數。
及至對岸,一陣鑼鼓震響,又有一萬兵馬從鄭州殺出,截住宋軍大殺。
至此,南北兩面,皆被遼兵封住。
按說遼兵總數,未必多於宋軍,但一方設計在先,一方中伏在後,士氣自然千差萬別,況且一方陣勢嚴整,另一方首尾難顧,愈發難以抵擋。
混戰之中,種師道悠悠醒來,聽得殺聲震天,心頭一突,也不知哪裏冒出一股力氣,強行翻下擔架,扯過一匹馬,掙紮著爬了上去,四下一看,心中頓時涼徹。
“遼人……圍攻汴京是假!”種師道顫巍巍說道,咬牙切齒:“他們的目的,一開始就是要先滅了我這支人馬!”
老將方想明白,便聽北面遼兵大叫:“大遼兵都元帥蕭幹在此,種老兒還不早降?”
南面遼兵亦叫:“大遼南院大王、樞密大將軍耶律大石在此,種老兒速速受死!”
“唉!”種師道蒼頭搖動:“是我誤了國家矣!罷了,罷了!”
老將軍把牙關一咬,厲聲高喝:“曲端、王彥、張俊、劉锜何在?”
幾個年輕戰將齊聲應道:“末將在!”
種師道往南一指:“你四個,本帥欲指一條死路讓你們走,敢或不敢?”
姚興聞言看去,老種所點這四員將,最大的張俊,也只三十五六,曲端、王彥,都是三十出頭,那叫劉锜的,更是只得二十三四模樣,看衣甲,都是副將、校尉一流的低職。
心中頓時有數,只怕這便是西軍少壯一代中最勇武的。
那四將齊齊抱拳:“但為國家,生死無畏!”
種師道點頭道:“好!各與你一千人,向南殺穿這支兵,直殺往汴梁去!”
姚興忙道:“種帥,這條路姚某最熟,願為向導。”
種師道雖不了解他,但曉得既然派他出來求救,自必勇武過人,當即允許。
姚興同那四將抱拳為禮,引著四將匆匆過橋,稍稍整頓兵馬,便往耶律大石陣上撞去。
種師道又喝道:“韓存保、王文德二位節度使,且領本部兵馬,擋住北岸遼軍,讓我大軍南渡。”